施清如点头来:“看来对于未来,你心里已自有丘壑了,那本宫也能安心了。萧大人本宫多少也了解,是个至情至性,言出必行的,将来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你也一定会庆幸如今的作为和选择的。”
尹月华笑道:“若萧大人不是那么好,臣女也不能如此的义无反顾了。臣女心里其实都知道,至少目前来看,萧大人对臣女还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他只是被臣女千里迢迢寻去凉州之举感动了,继而因自责愧疚,而对臣女又添了几分责任感,所以此番才会娶臣女的。但就算只有感动歉疚与责任感,臣女还是心甘情愿嫁他,因为余生几十年,都只会是臣女陪在他身边了,那于臣女来说,便足够了。”
“何况几十年的时间,臣女相信他一定也能在日日的朝夕相处中,真心喜爱上臣女的,哪怕他的喜爱相较于臣女的,要少得多,只要有,臣女便满足了。这夫妻之间居家过日子,哪能什么都计较得那么细,哪能谁喜爱谁多一些,都要分出个子丑寅卯来呢?那趁早别过日子了,专一钻牛角尖去吧。”
没办法,谁让她遇见他,比皇后娘娘迟,参与他的人生也比皇后娘娘迟;亦是她先动的心,她爱得更多更深呢,这男女之间本来便是谁爱谁,谁便欠谁的。
况他都已举目无亲,只差孑然一身,说来也够可怜了,她便是多对他好一些、多爱他一些,又何妨呢?
施清如听尹月华最后说得有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笑过之后,方正色道:“月华,你能这般想,便最好了,有些事的确不能计较得太细,夫妻之间尤其如此。总归萧大人这辈子能遇上你,能娶到你,委实是他的福气!”
尹月华笑道:“的确是他的福气,像臣女这样才貌双全,还对他一心一意,无论如何都不离不弃的妻子可上哪儿再找去?但要说真正的福气,还是臣女与他都遇上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尤其是皇后娘娘。若没有您当初的开解鼓励,臣女可能已经走上了歪路,不然便只会自怨自艾,至多过上两三年,便与这世间大多数女子一样,一辈子都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这辈子便这么过去了。”
“而萧大人也不会这么快便明白‘怜取眼前人’的道理,他更不会成为如今更沉稳内敛,更有责任心的他,至于如今的新生和将来,就更是镜中花水中月了。所以请皇后娘娘放心,等将来去了凉州后,臣女一定会时时监督他,不会让他有任何的二心,将来……有了孩子后,也一定会尽快送回京城,托臣女的母兄代为教养的,因为只要这样,才是保全臣女的父母亲族,更是保全他、保全我们这个家最好的法子!”
施清如没想到萧琅已把将来送孩子回京的打算告知她了,沉默片刻,方缓声道:“其实皇上并没有过让萧大人将来送儿女回京的想法,都是萧大人为了不让皇上为难,也为了让臣工们安心闭嘴,才不得不……”
尹月华忙道:“臣女心里都明白。连家父都因不知将来会如何,信不过他,更因不敢妄自揣测圣心,一度生过许多念头了,毕竟人心易变,很多时候我们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了,何况旁人的?自然众臣工就更是如此了,那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便越发的必要了。臣女心里真的谁也不怨,将来亦不会因不舍,便心生怨恨,因为臣女很清楚,有舍才有得,既想有所得,当然就要有所舍!”
虽听皇后娘娘方才的意思,皇上将来大有可能擢升萧琅回京,可以她对萧琅的了解,他应当会在凉州待很长很长的时间,既是为了不叫皇上为难,更是为了就近守护丹阳公主这个唯一仅剩的妹妹和亲人。
那将在外,还是凉州那般敏感的地方,就算皇上放心,文武百官又岂能放心?何况文武百官还不都是一心为公的,心存私念的比比皆是,那就更得让他们无可指摘了。
她固然舍不得将来自己的孩子们,哪怕如今他们还连个影子都没有,她已经开始舍不得。
可若舍不得的代价是萧琅的性命,是她和他们孩子的性命,还有她的父母亲族们,她那点舍不得便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说了,副总兵以上的高阶武将依律家眷本就该留守京中,如何别人都能接受的夫妻分离、骨肉分离到她这里就不能接受了,她至少还能一直陪在自己的夫君身边,已经比其他武将们的夫人好得多了。
她不能仗着与皇后娘娘勉强算有几分旧交,不能仗着皇上、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就得陇望蜀,人心不足蛇吞象才是!
施清如见尹月华如此通情达理,暗自松了一口气,道:“你能这般想就最好了,便是皇上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到底也不能随心所欲,那么多臣工都看着呢,只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了。”
尹月华笑道:“正是皇后娘娘这话,时间长了,臣工们自然也就知道皇上何以会继续用萧大人,萧大人亦的确值得皇上信任与重用了。”
顿了顿,“便是家父,臣女心里也只小小的怨过,但很快就打消了。家母说得对,他身为一家之主一族之长,自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岂能因为臣女是他的女儿,便拿阖家阖族的身家性命来冒险?所以臣女越发要过好日子,越发要督促萧大人为国尽忠为皇上尽忠,才好让家父知道,臣女如今的选择并没有错,臣女也没有嫁错人!”
只是对父亲,她终究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敬爱,尤其远不能如对母亲一般的敬爱了。
施清如见她满眼的坚定,片刻才点头道:“奉国公终有一日会知道,你的选择没有错,萧大人这个女婿,也足够他引以为傲的。”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觉便把话题说到了凉州当地的风土人情上,“的确荒凉苦寒,好些山都是寸草不生,就那么光秃秃的立在那里,让人望而生畏;百姓们日子也过得极苦,男人们一脸的风霜便罢了,女人孩子们也是脸上长年皴裂,手脚更是布满了血口子,很多人连鞋子都穿不上。可那里的星星很美,奶茶也很香醇,百姓更是热情好客……所以臣女有信心将来自己去长住后,能很快适应,若将来有了机会,臣女还会与当地总兵府和官府的女眷夫人们一起,看能不能为当地的百姓们做点实事,多少造福一方的百姓……”
施清如一直很认真的听她说着,等她说完了方道:“若真有那一日,本宫也定会尽一份心的。可惜本宫怕是难有机会到处走走、看看了,你记得要时常写信回来,与本宫说一说你沿途的见闻,还要在当地的见闻才是。”
“皇后娘娘放心,臣女会的。不但臣女的见闻都会写信告诉皇后娘娘,丹阳公主在南梁的见闻,回头我也定会时常与她信件往来,好转告皇后娘娘的。”
“听萧大人说,丹阳公主如今在南梁日子颇过得,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异国他乡,亏得你们以后离得近,你这个做嫂子的,可要多多照顾她才是,那也是为皇上和本宫分忧了。”
“皇后娘娘放心吧,臣女会的,公主本就不容易,若至亲都不能对她多加关怀照拂了,还能指望别人不成?”
说话间,不觉已是午时,采桑也引着奉国公夫人逛完御花园回来了。
施清如遂留了奉国公夫人和尹月华母女俩用膳,待用完膳后,才吩咐小晏子好生送了母女俩出宫去。
皇后娘娘先是赐了添妆给奉国公府的六小姐,又在奉国公夫人母女进宫谢恩时,足足留母女俩说了一上午的话儿,还赐了宴这样的消息,自是瞒不住京城各家各府的。
心里对韩征的心思,还有对萧琅圣眷的评估少不得又有了变化。
都知道皇后娘娘深得皇上爱重,与皇上夫妻一体,那皇后娘娘的态度,代表的自然也是皇上的态度了!
于是到奉国公府给尹月华添妆的夫人太太们一下子增加了不少,添妆也都十分的丰厚,等到了萧琅和尹月华成亲当日,不请自至前往奉国公府和萧府捧场的人更是大增。
先前的长公主府、如今的萧府因此热闹喧阗了一整日,亏得有萧家的好些族人们自发前往帮忙,才算是堪堪应对了过去。
次日,萧琅一早和尹月华起身祭拜过父母祖宗后,便妆扮一番,坐车进了宫再次向韩征和施清如谢恩加辞行。
夫妻两个该与帝后说的话,已都说过了,今日自然无须再重复,于是只在懋勤殿和体元堂各自逗留了半个时辰,便行礼告退了。
施清如想着与尹月华这一别,便与当初与丹阳公主一别一样,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心下不舍之余,很想亲自送一送尹月华的。
可惜如今彼此身份有别,连这样一件小事,她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只能还是吩咐了小晏子替她送尹月华出去,她自己则一路目送着尹月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以内后,方吐了一口长气。
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以后只盼萧琅与月华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萧琅带着尹月华离京后,年也越发的近了。
施清如少不得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忙碌中,毕竟这是韩征登基后的第一个年,宫里朝中亦都不用为废帝服丧,“三年不改父道”之类,自然要好生热闹一番,把废帝一朝残留下的仅剩的旧习陋习彻底清除干净,迎来真正的新朝新气象才是。
好在如今宫里人少,她也与六司一局磨合得差不多了,凡事亦都定好了章程,自是井井有条。
如此到了大年三十,宫里各处都张灯结彩,上下也都妆扮一新,自酉时起,还在乾元殿正殿开了大宴,帝后君臣内外命妇济济一堂,同乐守岁。
大年初一一早,韩征又带着文武百官去了太庙祭拜天地祖宗,此后才回了乾元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新春朝拜,宣布改元“正乾”,今年是为正乾元年。
施清如则在凤仪殿正殿升座,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朝拜。
大年初二,民间风俗该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施清如早没娘家可回了,便是想回桃溪去亲自在祝氏和祝老太爷祝老太太坟前上一炷香,如今也不现实了,毕竟帝后出行委实不是什么小事。
韩征遂带着她微服出宫,去潭拓寺为祝氏和祝老太爷祝老太太都点了一盏长明灯,同时还为他自己的母亲也点了一盏,——只是为他的母亲点,而非如今世人口中的“孝惠皇后”点。
见施清如红着眼睛,一脸的低落,韩征心疼不已,少不得握了她的手,低声与她承诺:“将来有机会了,我一定会与你一道回一趟桃溪,亲自给岳母和外祖父、外祖父磕头上香,告慰他们于九泉之下的。”
先前他身不由己,实在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陪她回去一趟,如今他倒是一言九鼎了,却越发没有时间与机会陪她回去了,也只能寄盼于过几年大周已海清河晏后,他能带她出巡一趟,中途取道回去,一偿心愿了。
施清如见他满脸的歉疚,少不得也心疼他了,忙笑道:“其实只要心诚,在哪里上香不是上呢,我娘和外祖父外祖母泉下有知,一定会体谅我们的。何况桃溪有袁妈妈一家一直守着三老,一直照管着三老的坟茔呢,他们一家都是可靠人,再加上你还追封了三老,当地官府断不敢有半分的怠慢,就越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韩征听她这般体谅自己,越发歉疚了,低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该回去一趟的,清如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那袁妈妈一家都忠心事主,我想想要怎么封赏他们一家啊,给袁妈妈一个诰命,再给她的儿子孙子们都赐个出身,怎么样?”
施清如忙道:“还是别了,袁妈妈一家都老实本分,可能你赐了他们诰命与出身,于他们来说反是负累。就让他们按自己的步调来吧,横竖娘和外祖父他们留下的那些产业每年的进项,也足够他们丰衣足食,求学上进了,袁妈妈我了解,靠自己本事挣来的,她心里才踏实。况,你已经追封了娘和外祖父母便罢了,若连祝家昔日的下人都大肆封赏,施……施延昌可还在桃溪,施氏一族在当地人也不少,难免惹得他们不平之下,没准儿会生事,亦会惹得物议如沸,实在没有那个必要。”
袁妈妈给施清如的来信并不多,但平均两三个月也总有那么一两封,足够施清如知道桃溪的近况,也知道施延昌回桃溪后的情况了。
当初施延昌扶灵回乡后,应施清如临行所要求,只能去了当地官府,办与祝氏的和离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