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陈嬿却非要往她跟前儿凑,如今除了张云蓉,陈嬿哪还认识什么高门权贵,又哪来的机会为自家报仇雪恨?自然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是以明知张云蓉不待见自己,还是厚着脸皮跟在了张慕白之后,想着哪怕不能找到为自家报仇雪恨的可乘之机,能求得张云蓉替施迁请个好些的大夫治病,让他能终有一日好起来,至少将来能养活自己,不挨饿受冻受欺负,也是好的。
张云蓉却正是恨透了施家,连个‘施’字儿都听不得之际,只施家人都死光了,施兰如她又动不得,正好陈嬿当初也算得半个施家人的,还非上赶着要来找气受,她岂能不成全她的?
指着陈嬿的鼻子便大骂起她来:“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的?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一头碰死了,你却还有脸至今都活得好好儿的,不,不但你自己活得好好儿的,还连野种都死赖给了我们家,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能厚到这个地步?还真不愧是你那**娘的女儿呢,当真是有其母便有其女!”
之后又足足骂了陈嬿一盏茶还要多的时间,言语激愤之下,不觉便把自己如此愤怒的原因——施兰如做了宣武侯的小妾,还有了身孕,已经威胁到了她儿子们的前程,给说了出来。
陈嬿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张云蓉迁怒了,旧恨未消,新恨又添,顾不得去想施兰如的事,先就小声为自己辩解起来,说自己又何尝想发生那样的事,“……当年我才能多大,什么都不懂,便是后来,也一直被瞒在鼓里,认真说来,我亦是受害者,迁儿他就更是无辜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妹妹也自小慈悲好性儿,就不能宽宥我们姐弟几分吗?”
想说施迁可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亲弟弟,也是他们兄妹几个的,话到嘴边,到底咽了回去。
因为知道自己不能再惹怒张云蓉,不但不能惹怒她,还得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才是。
可惜张云蓉岂能被她那点小伎俩打动,指着她又骂起来:“你这个扫把星还敢狡辩,要不是你那个**娘,我们伯府又岂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我又岂会如此的举步维艰,都是你们母女克的我们,都是你们施家克的我们,你们施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到激动处,又跟之前陈嬿每每跟杨氏发生争吵龃龉时一样,引来了施迁,他呆呆的能懂什么,只知道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了自己的姐姐。
于是上前就打起张云蓉来。
这下无疑是捅了马蜂窝,惹得陈嬿只来得及把施迁护到一边,脸上已“啪”的一声挨了张云蓉一掌,身上紧接着也挨了不知道多少下,张云蓉的丫鬟与杨氏还趁上前拉偏架时,暗地里掐了陈嬿好几下。
末了还是张慕白看不过眼,上前喝住了张云蓉主仆和杨氏,又让已满身狼狈,满眼通红的陈嬿带了施迁先回房,才算是将一场闹剧平息了下来,张云蓉也随即离开了,因才对着自己的亲娘哭诉了一场,又出了一回气,心情倒是比来时好出了不少……
施清如不等小晏子把话说完,已是目瞪口呆。
她真是万万也想不到,施兰如竟给宣武侯当了妾,宣武侯的年纪,做她父亲都绰绰有余了吧?
虽然早猜到她一个孤弱女子流落在外,绝不会有什么好去处好下场了,这个结果依然远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关键京城那么多豪门大户,她怎么就那么巧,偏落到了张云蓉的夫家,眼看又得狗咬狗,咬起一嘴的毛了呢?
老天爷还真是有够会作弄人的,不过扪心自问,施清如喜欢老天爷这样的安排。
此时此刻,她还没意识到宣武侯姬妾有孕之事有多要紧,或是能与自身扯上什么直接关系,毕竟张云蓉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嚷嚷宣武侯夫妇因房里姬妾有孕之事,搭上了同病相怜的上边儿的贵人,她哪怕再激愤再憋屈,也不至不知轻重到那个地步。
是以施清如只是问小晏子,“你确定宣武侯有孕的那位姬妾,真就那么巧,是施家那位三小姐,陈氏那位继堂妹么?杨氏不是在信口开河吧?”
小晏子见问,忙笑道:“奴才使去的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把十两银子给了杨氏,而是一直吊着她,等她已实在知无不言,说无可说后,才给的她。中途面对杨氏几度疑惑奴才使去的人为什么要那般关心他们家的事儿,会不会心怀不轨,他也再四保证不会对杨氏自己和张家其他人不利,只是事涉一些个人恩怨罢了,让她只管安心,所以她应当不是在信口开河。”
施清如缓缓点头,“那也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不必再管了。”
小晏子应了“是”,却是忍不住问道:“夫人果真没有旁的吩咐了吗?无论再难,奴才也一定竭尽全力为夫人办好的,夫人尽可放心。”
劳神费力的打听了这么多,却眼见什么后续都不打算做似的,夫人这是怎么想的,还是信不过他不成?
施清如怔了片刻,也就明白了小晏子的意思,笑道:“暂时真没旁的吩咐了,我只是好奇罢了,并没想做什么,也早就说过,并没有‘痛打落水狗’的爱好……”
话没说完,就听得一个声音道:“清如,什么痛打落水狗,是不是谁惹你了?”
施清如立时满脸的笑,起身迎了上去,“督主,你回来了。”
就见韩征大步走了进来,小晏子与一旁侍立的桃子采桑忙都给他行礼,随即鱼贯退了出去。
韩征这才走近了又问施清如,“你方才与他们几个说什么了,我恍惚听着有些不愉快似的,可是这几日医馆那边有人生事?”
施清如知道他刚从外面回来,肯定热着了,推着他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先去梳洗更衣,出来后我再告诉你。”
韩征听她说不要紧,也就先不急了,依言进了净房梳洗更衣。
施清如趁隙让采桑沏了茶来给他晾着,等他出来,便正好可以入口了。
很快韩征便出来了,喝了一口恰到好处的茶后,眉眼间就越发的轻松了,看向施清如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施清如笑嗔道:“几时变得这般的八卦长舌,这般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前阵子在医馆偶遇了陈嬿带着施迁去看病,因见他们日子还算过得,便想了解一下他们的近况,所以让小晏子替我打听了一番,这程子也时不时的注意一下。”
“不想今儿就打听到,宣武侯房里一个姬妾新近有孕了,那姬妾竟不是别个,正是施兰如,你说巧不巧?宣武侯府的二奶奶张氏本来已将爵位视作自家的囊中之物了,谁曾想会出这样的变故,那个姬妾还偏是施兰如呢?又气又恨之下,今日便回了一趟张家,听说闹得鸡飞狗跳的……”
话没说完,就见韩征脸色已是变了几变,先是皱眉,继而是恍然,此后便满是冷笑了。
心下不由一紧,忙关切道:“督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韩征沉声道:“没有不妥,你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帮了我大忙了。”
“什么大忙?”施清如越发茫然了,看他脸色难看成这样儿,可不像是什么好事儿啊。
韩征冷哼一声,“太后先前不是忽然回了宫,皇上这两日待我也看似什么变化都没有,实则却已有了变化吗?孙钊这几日都带人在大相国寺那边密查,总算查到宣武侯夫人连日曾见过太后两次,一次是之前无意偶遇,一次则是昨日太后传召,两次都是轻车简从,惟恐引人注目,段嬷嬷还曾乔装了偷偷出过一次大相国寺,应当也是去见的宣武侯夫人。”
“只孙钊暂时还在查太后何以忽然就与宣武侯夫人走得近了,我还当总得明后日的,才能有眉目,却不想眼下你便无意替我解了惑,让我全明白了!”
他是说以隆庆帝心里对太后的芥蒂,还有什么事能让他重新信赖上太后,连崔福祥都瞒得死死的,只与太后又重回了以往母子间亲密无间的时光,原来是事涉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龙嗣,事涉他这辈子最大的心病,也就难怪了。
只是他以为宣武侯能在膝下空虚多年后侥幸得子,他就一样也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么?
宣武侯可不像他们母子那样,做了那么多的恶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早就降下了报应,也给他们注定好了恶果,他们这辈子注定只能断子绝孙了!
施清如听罢韩征的话,也是电光火石之间,已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沉声道:“那督主,我们现下该怎么办?如今我们亟需担心的,倒不是皇上能不能也跟宣武侯一样得偿夙愿,宣武侯多年无子,却忽然一朝如愿,这当中会不会有隐情且是未知,就算没有隐情,哪能人人都那么好的运道?所以我们暂不需要远虑,可近忧却已是近在眼前了,太后势必会借此机会,重得皇上的倚重信赖,继而对咱们不利,我们得立时拿出应对之策来才是!”
谢天谢地她因前世前车之鉴之故,一直隐隐绷着一根弦,想到了让小晏子去打探张家的近况,小晏子又办事得力,这么快便什么都打听到了,至少让他们还来得及应对。
这要是等事到临头,火烧眉毛了,他们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猝不及防的仓促应战,后果可就真是不堪设想了!
第二百六零章 囹圄
韩征闻言,皱眉思忖片刻,道:“我原本定的时间是十月初,届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东风一到,自然能马到功成。可如今看来,只能提前了。”
太后会做什么,会借机生什么事他完全能想来。
势必先就要趁此机会,让隆庆帝猜忌他,打压他,分他的权,继而架空他,在他没有招架之力后,再一举除了他。
当然,若能直接就除了他,不必劳心劳力,当然就最好了,可太后应当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便是隆庆帝,在多了解一下朝中如今真正的局势,多听听朝中不同的声音后,也很快会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微微徐徐图之了。
那他如今要做的,便是“一力降十会”,根本不给太后和隆庆帝徐徐图之的时间和机会,让他们纵有千般的心计万般的谋算,也只能尽付东流!
施清如脸色就越发凝重了,低道:“事缓则圆,一旦提前,会不会弄巧成拙?督主还是要谨慎些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