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一醒来就说要见福宁长公主,还说梦到福宁长公主不好了,看来她的忽然吐血,就是因此而来,福宁长公主也十有八九是真已经死了,毕竟母女连心,女儿出了事,当母亲的冥冥中岂能感知不到?
那要是她真确定了噩耗,得多心痛得多疯狂,可想而知……韩征再厉害再横,横的也怕不要命的啊!
段嬷嬷已在低声宽慰太后:“长公主昨儿出宫回了她的长公主府去,说是今儿要晚点才能进宫,太后娘娘且不必担心,长公主有您庇佑,定不会出任何事的。”
太后却仍满脸的着急,“不行,哀家就要立时见到她,你立刻着人给哀家寻她去,立刻马上!”
段嬷嬷还待再说,“算着时辰,长公主只怕也该出发进宫了,其实打不打发人去寻,奴婢觉着都是一样的,况这些日子长公主一直在仁寿殿侍奉太后娘娘,也着实有些个……”
见太后已开始捶床,“哀家就要立刻见到她,不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哀家不能安心!”
惟恐太后病情又反复,甚至再次吐血,只得忙忙应了“是”,打发人催请福宁长公主去了。
太后这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却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又浮过梦里的画面,她的福宁满身都是鲜血,死不瞑目……真是太可怕了,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做那样的梦?
一定是她病得太久,身体阴虚,以致邪祟总是轻易就能入侵她的身体,才会让她动不动就做噩梦的,她一定要尽快要起来,以后也一定要尽可能不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才是!
去请福宁长公主的人自然再也请不到她了,不过暂时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一点。
是以稍后太后得到的回话便是:“长公主府的人说长公主昨晚多喝了几杯酒,又、又玩乐得有些晚,今晨起来,身体便有些不舒坦,所以接下来两三日,怕是不能进宫来陪伴太后娘娘了,还请太后娘娘千万恕罪……”
可惜这话无论是段嬷嬷,还是太后,都不信。
段嬷嬷不信是因为素知福宁长公主的秉性,怕是早就受够只能日日在仁寿殿给太后侍疾,觉得辛苦,在宫里又束手束脚的,好容易昨儿得了机会出宫去躲懒受用,自然要多受用几日再回来,才不枉这一趟。
也是,宫里千好万好,又如何及得上她自己府里,既有美酒,又有美人儿,想怎么放浪形骸,都没人敢说她一句的来得舒坦畅快?
这不回话的人回的都是‘昨晚多喝了几杯,又玩乐得有些晚’吗,分明自己的母亲还病着,一双儿女又才远离不久,竟还能有享乐的心情,还‘今晨起来身体有些不舒坦’,不是不舒坦,而是累着了,并且还想继续累几日,直至玩儿够了,才再次进宫吧!
太后不信则还是因为她那个噩梦。
怎么就那么巧,福宁一回府她就做了噩梦,且醒来急着要见她,她便刚好不能进宫了?哪怕身体不舒坦,一样能进宫来,太医和服侍的人也更方便更精心,不是吗?
总归她不立时亲眼见到人,决不能安心!
因还是不停的催着要让人请福宁长公主去,“……抬也要把人给哀家抬进宫!”
甚至都在想着,以后要不都别再让女儿出宫去了,省得她挂心,至多她想她那些内宠了时,让人乔装了悄悄儿送进宫来,在她寝殿里藏个两三日的,又再悄悄儿送出去也就是了。
自然这次太后还是没能等到福宁长公主,好在等来了方姑姑,“回太后娘娘,长公主真的是身上有些不舒坦,怕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才没有亲自进宫来的。还说等过几日,她身上一大好,一定立时进宫来陪伴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只管放心。”
说完又凑上前,小声补充了一句:“长公主还说,请太后娘娘就疼疼她吧……”
方姑姑瞧着有些憔悴,不过倒是真不见半点慌张不安之色,反而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很有些赧然的样子。
太后这才信了几分,有了与段嬷嬷一样的想法儿,福宁身体不舒坦是假,想再在自己府里玩乐受用几日才是真吧?
虽心下仍有些不安,总算没发脾气一定要即刻见到福宁长公主了。
常太医与施清如忙趁机上前,又给太后施了一回针,还给开了药方,瞧着宫女熬了药来,服侍太后吃下,待她睡过去后,才暂时得了喘气儿的空隙,也暂时能回一趟司药局去了。
段嬷嬷虽仍放心不下太后,想着他们就在宫里,真有个什么事,也能立时赶过来,倒也没阻拦他们。
于是师徒两个赶在交午时之际,回了司药局。
就见小杜子早已在大堂里等着了,一见师徒两个回来,就笑嘻嘻的上前给二人行礼打招呼,又杀鸡抹脖的直冲施清如使眼色。
看得一旁常太医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一下小杜子的头,“真当我老头子老眼昏花,看不见你的小动作呢?有什么话与我小徒弟说,就赶紧到一边儿说去,当我多爱听呢!”
说得小杜子讪讪的,“这不是知道您老人家爱清净,不敢烦扰您老人家呢?”
施清如已笑道:“那师父,您等我用午膳啊,我很快就出来。”
引着小杜子进了她的值房,这才正色低道:“福宁长公主还活着吗?可宫里怎么什么动静儿都没有,我早上进宫时,还可以说时间紧急,还不够把消息传得阖宫尽知。可这都过快俩时辰了,还是什么动静儿都没有,到底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呢,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小杜子忙道:“干爹就是怕干娘不知道情况,心里不安,只自己又实在抽不出空儿来,这才让我特地跑一趟,给干娘解惑的。”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人已经死了,昨晚差不多三更左右死的,至于死因,如今知道的人应当两只手就数得过来了,不过干娘知道却是无妨的,就是有些个不光彩,我怕污了干娘的耳朵……”
话没说完,施清如已急道:“我一个大夫,时常见到听到污眼睛和耳朵的事儿多了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倒是快说啊!”
小杜子只得讪笑一声,大略把福宁长公主的死因说了一遍,“……总归那个场面,听说很是不堪入目。所以皇上本来一开始很生气很痛心,必要干爹即日将凶手捉拿归案,以慰那毒妇在天之灵的,知道真相后,也是勃然大怒,把那毒妇骂了个狗血喷头,亦不许为她大办丧事了,只让干爹将人装殓了,先寄灵到大相国寺呢。”
施清如终于明白韩征为什么让她放心了,福宁长公主这般不光彩的死相和死因,隆庆帝遮掩且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大肆追查?
她忙道:“那就算如此,也不能一直瞒着她的死讯啊,旁人且先不说,太后头一个就瞒不住啊!”
如今看来,太后昨晚打三更开始睡不安稳,五更更是吐了血,便真不是她自己吓自己,而是真的母女连心,有所感觉了。
那两三日的见不到福宁长公主还好,时日一长,她肯定会更加怀疑的,届时在巨大的丧女之痛下,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可就谁也说不准了!
小杜子道:“的确不能一直瞒着她的死讯,可好好儿的人忽然说暴毙就暴毙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那个中隐情就真要瞒不住了,皇上爱面子,怎么可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也是怕太后承受不住打击,跟着去了。所以干爹才一谏言先瞒着那毒妇的死讯,就说她病了,等病上几个月的,再因病不治而亡,也就不至惹人怀疑,也能给太后缓冲的时间,最重要的是,不能影响了大周与南梁的两国联姻,皇上便允准了。”
若几个月后福宁长公主的死讯再公开,那丹阳公主尤其是萧琅接到消息,势必更得推后一两个月,便真不必担心萧琅接到消息后,会昼夜兼程赶回京城,带给他们巨大的隐患了。
届时十有八九连天都已变了,萧琅纵赶了回来,亦不惜代价要查明福宁长公主的死因,为母报仇,亦是于事无补了。
施清如一边思忖着,一边又道:“皇上纵允准了,太后知道后,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哪怕等她知道时,该抹去的都已抹去了,她铁定也会第一个疑到督主头上。她总是皇上的亲娘,又哭又求又闹的,非要皇上处置督主,再什么话都乱说一气,岂能对督主没有丝毫的影响?届时可就麻烦大了。”
小杜子撇嘴道:“难道是干爹让她那般荒淫无度的,又是干爹让她见着个俊俏些的男子就往自己府里带的不成?只要皇上听不进太后的话,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要是皇上听进去太后的话了呢?或是太后哪怕以死相逼,也要逼皇上就范呢?”
施清如反问,“你怕是没听说过一句话‘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意思就是再柔弱的女子,一旦当了母亲,立时也要变得坚强起来了,何况太后可从来就与‘弱’字不沾边儿,那从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太后还因为那个实则已经真正发生了的噩梦,吐出了积在心上的淤血,虽看似已是强弩之末,但至少人恢复了神智清明;且就怕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索性什么都不管不顾,既不顾别人的命,也不顾自己的命,只要一个痛快了。
她毕竟是一国太后,手里岂能没有一点自己不为人知的势力与底牌?
她之前对上韩征时,很多时候不得不退让,也是因为她有所图谋,一旦她无欲无求,只想至韩征和她于死地了,会有如何惊人的破坏力与杀伤力,着实让人不敢细想啊!
第二百五零章 不打没把握的仗
小杜子咝声道:“听干娘这么一说,的确要防着太后知道了那毒妇的死讯后,会不顾一切啊,关键又瞒不住她太久。老天爷可真是不开眼,让她做个噩梦,怎么还反倒把病给吓好了呢,就不能直接给她吓得更严重,甚至是……吗?不过没准儿她真听到噩耗时,急痛攻心之下,就跟着……也去了呢?那就真是一了百了了。”
施清如一声叹息,“哪有那么好的事儿,纵真有那么好的事儿,还得防着万一呢,那你知道督主可考虑过这些,是否又有应对之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