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大舅舅能听娘的吗?到底娘跟他不是一母同胞。”陈嬿期期艾艾,虽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庶出天生就矮人一等。
张氏冷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娘自有主张,你就等着与你二表哥定亲即可。”
陈嬿见张氏说得笃定,心下稍稍有了底,又问道:“那娘打算什么时候接我回去?我在咱们自己家里,想怎么样都可以,在这里却连与紫晴红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大表嫂总是斜着眼睛看我,大表姐更是日日都让我帮她做针线,她自己的嫁妆,却连针都不拈一下,全推给丫头和我,不是摆明了拿我当丫头吗?”
当日林妈妈当着施延昌与施家众人的面儿,口口声声伯府的大小姐张云蓉自来与陈嬿要好,实则却是张云蓉虽因年纪相近,陈嬿也极会做人,与她时常在一处,却打心眼儿里看不上陈嬿,对着她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陈嬿骨子里也是个心高气傲的,长年累月下来,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张氏见女儿满脸的委屈,她如何不知道张云蓉是什么德性?
低声道:“你大表姐仗着马上要嫁入宣武侯府了,都快抖上天了,也不想想,那宣武侯才四十出头,多的是年过七十还能生的老翁,谁就能保证宣武侯以后真就只能过继,她就是稳稳的侯夫人了?更别说她嫁的还是老二,前面还有个大哥了,她哭的日子且在后头呢,嬿儿你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记住一句话,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话虽如此,母女两个却都知道,张云蓉的侯夫人之位,还真已坐稳七八分了。
宣武侯成亲二十几年,姬妾无数,都没能生出一儿半女来,除了过继,还能怎么办?
偏偏宣武侯府的大爷,也就是张云蓉的大伯子又是个体弱多病的,也是成亲至今膝下仅得一女,宣武侯若真要过继,难道会放着身强体壮的那一个不去过继,反倒过继体弱多病那一个,等将来孙子也只能继续过继不成?
陈嬿没有戳破张氏的自欺欺人,只又问了一遍:“那娘,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张氏立时黑了脸,恨声道:“再过一阵子吧,等娘想到法子安置施家那一大家子人后,立时接你回去。你不知道,那家人到底有多不堪,我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不堪的人,娘怎么舍得让你回去受那些腌臜气,还得敬他们为长辈?”
当日她送陈嬿回来,也是不想女儿得敬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为祖父祖母,弄得彼此都尴尬,倒不如直接避开的好,想着等把人送走了,她再接了女儿回去便是。
却是没想到,狗皮膏药一沾上就甩不掉了,还是最恶心那种狗皮膏药,虽然知道女儿在伯府肯定诸多委屈,可两害相较取其轻,张氏还是觉得她仍留在伯府的好。
陈嬿大吃一惊:“娘的意思,施家人竟比当初的陈家人还要、还要不堪吗?可看施叔父和外面那两个的样子,不像啊……”
那得不堪到什么地步?娘这几日岂不是受了好大的腌臜气?
张氏冷笑道:“当初看你爹的样子,也想象不到他老家会是那样啊,何况你施叔父当初可是一直跟着他那个短命的前岳丈的……总之嬿儿你再忍忍,娘一定会尽快接你回去的。”
陈嬿既知道张氏也不容易了,便也不再提要回去的话,只低声道:“娘,其实我在这里也挺好的,外祖母待我不错,我手上又有银子,也没人真敢怠慢了我,您就别担心我了。倒是您自己,一定要好生保重身体才是,只要咱们人好好的,其他的总有有的,当初那么艰难,我们都熬过来了不是吗?哦对了,既然那家人那么不堪,一定要让宝儿和迁儿少接触他们,没的白教坏了。”
张氏见女儿懂事,大是欣慰,点头道:“你放心,娘都理会得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等这次事成了,以后等待咱们的都是好日子,且只会越来越好!”
“嗯。”陈嬿重重点头。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虽不在乎等在外面的施清如与施兰如的感受,让人久等到底有违她们的教养,这才打住,出了卧室。
陈嬿还不忘拿了一匣子珠花出去,笑向施清如施兰如道:“这是前儿二舅母送我的珠花,都是如今时新的式样,一共六支,就送给两位妹妹一人三支吧,可千万别嫌弃。”
施清如与施兰如忙向她道了谢,彼此又客气了几句,张氏便带着她二人离开了,陈嬿一直将她们送到二门外上了车,才折回去。
张氏在车上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想着她在伯府受的那些个与自己当年受的一样的说不清道不明,但又实实在在的委屈,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半晌才吩咐车夫:“回吧。”
第五十八章 大戏开锣
张氏一路心情不佳的回了施府,想到女儿有家却不能回,她心里就针扎一样,也就是施延昌此刻不在她面前,否则她一定扑上去挠花他的脸!
不想马车刚进了角门,就见她的另一个大丫鬟玳瑁跑了过来,等不及站稳,便急声道:“太太,您可回来了。”
张氏心里立时涌起不祥的预感来,厉声问道:“可是我不在时,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宝儿迁儿都还好吗?”
一面说,一面等不及同车服侍的琥珀先下车扶她,已就着跟车的粗使婆子的手下了车,大步往二门走去。
施清如与施兰如见她下了车,只好也跟着下了车,跟着走在后面,只不过心情大不相同。
施清如是满心看好戏的心态加幸灾乐祸。
她有预感,一定是施老太太或者施二老爷趁张氏不在家,做下什么过分的事儿了,倒是没想到他们就只老实了几日,便沉不住气了,她还以为怎么也得再过些时日,才有大戏看呢!
施兰如则是瞬间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也同样预感,一定是施老太太和她父亲出幺蛾子了,若是祖母出幺蛾子还罢,好歹那是大伯的亲娘,大伯母只能忍着,可要是她父亲,大伯母凭什么忍着?
偏偏她有更强烈的预感,出幺蛾子的一定是施二老爷,指不定还是因不好启齿的那方面的事,他那日看大伯母丫鬟的眼神,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觉得恶心,以致大伯母都不敢往他们院子派丫鬟,甚至年轻一些的仆妇都不敢派,全是些老婆子,他居然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一点不觉得羞耻惭愧吗?!
“太太别着急,四小姐和大少爷都没事,是二老爷……”玳瑁一边随了张氏往里走,一边言简意赅的与她说起事情的始末经过来,果然与施二老爷有关。
却是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与施二老爷好吃好喝了几天后,就算是御宴,顿顿吃也得吃腻,何况所谓“饱暖思**”,顿顿都好吃好喝的,却只能在西跨院那一方小天地里活动,几日下来,夫妻父子三人便都因精力旺盛却无处消耗,而有些上火躁狂起来。
又尤以施二老爷为最,他都来京城这么多天了,却连门都没出过一次,没见识过京城任何与别的地方不一样的风情,那他还来京城做什么,还不如以前在桃溪时自在呢!
关键大嫂还让人守住了他们的院门,无论他们说什么,都笑着不肯放他们出院门一步,大哥竟也不管,让他们听大嫂的安排,——什么意思呢,当他们是犯人不成?还是当他们是猪,关在圈里每日只要给他们吃饱了就好?
施二老爷因此早窝了一肚子的火,觉得张氏果然只是面上和善,实则一万个瞧不上他们。
今日午膳,他又喝了不少酒,喝完后整个身体都直发热,想着整好今日张氏和施清如都不在,他也不出大门,就在宅子里其他地方逛逛,总可以吧?
便又去了院门处,说要去院外逛逛。
守门的粗使婆子得了张氏的严令,当然不肯放他出去,施二老爷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跟她们好说好商量,后来见自己怎么说她们都是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说辞,酒气上头之下,便对二人动了手。
他到底是个大男人,两个粗使婆子纵然力气比丫鬟们大,又如何是他的对手,何况他好歹总是个主子,她们也不敢真下死手,竟让施二老爷跑了出去,只得忙忙分了一个人去正院向特地留下看家镇场的林妈妈禀告。
施二老爷出了院子后,只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也不识路,便沿着敞亮的地方走,竟走到了后花园里,——施府虽小,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是有花园,花园里也有假山有水池的,景致还很是不错。
施二老爷却是越看越怒。
大嫂实在过分,怕他们去了外面给她丢脸惹事,那他们不出门就是,可她不能明明有这么好的花园,却也不许他们踏足一步啊,就算她是伯府千金,这终归是施家,他大哥才是一家之主,不是张家!
正自愤怒之际,施二老爷忽然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一小片竹林前,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以往除了金氏和杜鹃,乃至杜鹃之前被他沾过身,然后被金氏卖掉了的丫头,在镇上的花楼也是有相好的,甚至县城的花楼他也曾去过,也勉强算得上万花丛中过了。
当然一眼就看出了那窈窕的身影应当年纪不大,长得也不差。
他心里的怒火一下子都化作了邪火,朝着那背影就走了过去,倒也没想着青天白日的,就把那丫头怎么样,只是想着能先说说话儿,摸摸小手即可,等回头你情我愿了,再向张氏讨人。
不想那丫头长得好倒是真好,却不是个丫头,而是个年轻小妇人,见了施二老爷,也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行了个礼就要离开,跟他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下施二老爷彻底火了。
他再不好,也是主子,被大哥大嫂看不起就罢了,被林妈妈几个体面的下人看不起也罢了,凭什么随随便便一个仆妇也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