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嫡出长公主的独子,当今皇上血缘最近,也是最信重的外甥,年轻轻就已是三品天子近臣,这样一个人,可以说满京城也再找不出第二个能比他更有条件和资格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人了。
他就是天天强抢民女,鱼肉百姓,胡作非为,谁能把他怎么样?或者他当初就早早把清如占有己有,只要得到人,管什么心不心的,也管什么后果不后果,她又会不会恨他之类,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可他偏偏这般的自律正直,这般的有情有义,顶天立地……
丹阳郡主自来以兄长为傲,觉得满京城的所有男子,加起来都及不上自己兄长一根手指头的,如今却恰是因为这一点,心痛兄长心痛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倒宁愿他就跟那些没心没肺的纨绔们一样了。
萧琅自然明白妹妹何以这般说,一边轻柔的给她拭泪,一边道:“可我并不觉得苦,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觉得苦呢?她哪怕心里没有我,我自己每日能想一想她,都会觉得很有意思,觉得自己是活的,这个世间也是活的……我们生来便应有尽有,其实能有这样一份遗憾,也算是一种幸运,不是吗?不然哪日跟同僚朋友们说起闲话儿来,他们都有牵肠挂肚的人,我却连想都不知道该想谁,这生来就一成不变,等同于是安排好了的人生就真的太无趣了。”
妹妹既误会了他,就由得她误会去吧,何况她也不完全是误会,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
至于旁的,只要韩征不是王莽霍光之流,不行篡位谋逆之事,不倒行逆施,弄得民不聊生,他真的觉得都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必要。
丹阳郡主哽声道:“那大哥也不一定就非要去凉州啊,九边那么多总兵府,你哪里不能去,哪里离京城又不远?你同样可以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同样也见不着……慢慢的自然也就能忘记了,何必非要去凉州呢?”
心里越发苦涩了,不止为大哥,也为自己。
她怎么会不明白喜欢一个眼里心里只有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人有多苦?
他们兄妹上辈子势必都恶贯满盈,这辈子才会双双这般苦吧!
萧琅想去凉州,自然是希望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那本来也是他身为一名身强力壮的军人应当做的。
可这理由他都说过无数次了,妹妹也没听进去,只得道:“你说得也对,并不是非要去凉州。何况我昨儿听说,两国未必能打得起来,那我去凉州或是其他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总归再等等看吧。你今儿肯定也累了,靠着大哥歇息一会儿吧,明儿还得进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呢。”
丹阳郡主听得两国未必打得起来,忙道:“大哥听说的是最新的消息吗?真打不起来才好呢!”
萧琅道:“总归明儿就开印了,到底能不能打起来,司礼监和内阁肯定会尽快让大家知道,前方的情况也定会让大家都知道,以安人心的。”
丹阳郡主点头,“这倒是,年都过完了,也该办正事儿了。那我们快些回家,梳洗了大哥好早些歇息,明儿一早你还要上朝呢。”
萧琅就扬声吩咐了车夫一声:“速度快些!”,才与丹阳郡主道:“明儿我肯定很忙,未必有时间去仁寿殿给皇祖母请安,你记得替我周全一二,不过皇祖母和母亲连日都心情大好,想来也不会与我计较……”
话没说完,想到太后与福宁长公主是因何心情大好的,没再说下去。
丹阳郡主也沉默了。
宇文皓的死讯一传开,宫里和宗室里不说人人都暗喜在心,却也绝对是喜的人比悲的人多得多,原因无它,都觉着自己或是自家孩子又多了几分机会而已。
尤其太后与福宁长公主,就算如今宗室十四岁以下的子弟都在宫里念书,看似五服以内的宗室子弟都有机会入继立储,可母女两个都知道,终究还是平亲王与安亲王两家的儿子希望最大,毕竟他们与皇上这一支的血缘关系最近。
就算皇室过继与寻常人家不一样,也不可能一点不顾及“兄终弟及”之类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再具体到两家亲王府的儿子们,又仍要数宇文皓和宇文澜两个嫡长子机会最大,堂兄弟两个都既长且贤,旁人真的很难灭过他们的次序去。
可宇文皓却忽然说死就死了,不管是谁弄死了他的,最终得益的都是她们,她们亲孙子和儿子机会也一下子增加了至少两成!
叫太后与福宁长公主怎能不心情大好?
尤其太后,死的只是儿媳妇和孙子,都是小辈,她却是长辈,既不用守孝,也不用举哀,更是只差日日都在仁寿殿摆宴庆祝了,反正如今过年么,还不兴她一个老太太高兴高兴,热闹热闹了?
萧琅与丹阳郡主却是都高兴不起来,不管宇文皓往常心眼儿多多,他们多不愿与他深交多不待见他,那也总是他们的表兄弟,彼此之间也没有真正的深仇大恨。
如今他却忽然没了,不止萧琅免不得兔死狐悲,便是丹阳郡主,心里都不舒服了好几日。
却又不能说太后和福宁长公主的不是,也只能相对沉默了。
翌日一早,宫里的长街便响起了羊肠鞭的声音,随即是礼乐声和鸣炮声,京城的人便都知道,这是朝廷在新的一年里正式开印了。
施清如也在卯初起了床,却是才享受了半个月睡到自然醒的好日子,忽然之间又要早起,委实不适应,还是采桑在床前叫了她好多声,她才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下了床。
好在是梳洗收拾一番后,她也就恢复了精神,到前面与常太医一道用过早膳后,师徒两个便坐车进了宫去。
一时到了司药局,就见轮流回家休假过年的新晋女官们也都回来了,大家见过以后,少不得又亲热的彼此拜了新年,问了好,施清如又召齐大家,总结了去年大家的成绩,说了今年上半年的计划,还鼓励大家都各抒己见。
如此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待用过午膳后,施清如又去仁寿殿和豫贵妃的永和殿各走了一趟。
宫里的规矩,过年期间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传太医的,所以施清如才能得以过一个清净年。
但如今年既已过完了,她也该去给太后和豫贵妃都拜个年,问个好了。
太后的心情气色果然不出所料都大好,连带整个仁寿殿都是一派的喜气洋洋,哪怕年已经过完了,年节的气氛仍十分的浓厚,并未散去。
可好歹才死了一个儿媳,一个孙子,那个孙子还在外人看来甚至连“头七”都还没过,哪怕不是亲生的,太后在人前也该装装样子才是。
她却连样子都懒得装,心里一直以来究竟拿自己那些庶子庶孙当什么,可想而知。
施清如心里直发冷,面上却什么都没表露出来,行礼拜年后,陪着说笑了一回,也就行礼告退了。
豫贵妃却是一脸的疲色,过年期间人人都可以清闲,她这个后宫实质的“大管家”却只有比平常更劳心劳力的,自然人也是加倍的疲累。
施清如看在眼里,惟有暗暗叹息,舍不得分权,那便只能自己受累了。
但她仍依豫贵妃所言,给她请了脉,开了张方子,才告辞离了永和殿。
之后几日,日子都是一如既往,并无特别之处。
如此出了正月二十,朝廷忽然传出消息,之前侵占大周国土,占领云梦县城都是南梁左贤王的私人之举,并非南梁朝廷的意思,南梁已撤了在云梦的将士,将云梦归还给了大周,还赔偿白银二十万两,牛马共计两千头,以示歉意。
为表他们仍愿遵守四十年前“永不开战”盟约的诚意,他们还将即日派出他们的皇太子,亲至大周的京城来求娶一位公主回国为太子妃,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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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一章 陪你一起掩耳盗铃
大周自然也有主战派,虽然韩征与内阁众阁老都不想开战,认为眼下绝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可好些宗室和勋贵却觉得迟早都要开战的,何不现在痛下决心?
这次南梁只是占了大周的一个县城,也归还赔偿了,还说什么是他们左贤王的私人之举,但究竟实情如何,会不会是他们的皇帝与左贤王在唱双簧,在放长线钓大鱼,有更大的阴谋或是图谋,便只有他们兄弟自己才知道了。
大周上下却不能因此就被他们蒙蔽了,就放松警惕了,不然这次只是被他们占了一个县城,下次猝不及防之下,势必就不止是一个县城,定会是一个州府,一个省府,乃至直接打到京城来了!
只是赔银二十万两,牛马两千头又算得了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比起大周富庶丰饶的万里江山,那点银子牛羊简直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