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都知道如今大周正与南梁开战,哪怕是大过年的,上头的贵人们心情都松快不了,自然不愿一个不慎便触了贵人们的霉头。
丹阳郡主却忽然坐到了施清如旁边,“清如,过年好啊。”
施清如在小小的意外后,便笑着回应道:“郡主也过年好,我还以为,您要等一会儿与太后娘娘和长公主一道过来呢。”
丹阳郡主笑道:“我母亲倒是希望我待会儿与皇祖母和她一道过来,可我实在没那个耐心等她们,所以先过来了。”
施清如笑了笑,“郡主是想过来找其他郡主小姐们一起玩笑吧?我刚好像看见恩阳郡主了。”
丹阳郡主沉默了片刻,才低道:“我不是来找她们的,虽然大家都是至亲的表姐妹,可我与她们,真的都没什么交情,便是她们自己与彼此之间,只怕也都没有什么交情。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施清如心下一“咯噔”,直觉想不给丹阳郡主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的机会,就算他们兄妹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坏心,她也怕了他们了。
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忍住了,笑道:“那不知郡主有何吩咐?我洗耳恭听。”
第二百零二章 大意了
丹阳郡主欲言又止,半晌方下定决心般开了口:“清如,我知道我不该再麻烦你,尤其……我大哥他,他都已经定亲了,奉国公府的六小姐我也见过了,实在是个聪明通透,贤良淑德的好女孩儿,我就更不该麻烦你,再给你造成困扰了。”
顿了顿,“可我大哥他,他竟然去向皇上舅舅自请过完年就要去凉州战场上,打南梁贼子去!无论我母亲和我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无论皇祖母怎么劝他,他都坚持要去,偏皇上舅舅也被他说得颇为动心了。都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他要是真去了,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我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他一个哥哥,可叫我们母女怎么办?又叫人奉国公府的六小姐怎么办?皇祖母那么大的年纪了,若再叫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这里,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却已足够施清如明白她的意思了,“郡主是想让我帮着劝一劝萧大人吗?那只怕我无能为力。一来萧大人那样的大好男儿,本就该志在四方,定然自有自己的抱负与志向,岂是旁人随便劝劝,就能劝得住的?二来,郡主自己方才也说了,萧大人都已有奉国公府的六小姐了,您要请人劝他,也该请那位六小姐才是,何必舍近求远,来找我一个外人呢?这既于情于理都不合,我也实在无能无力,还请郡主见谅。”
回头让福宁长公主知道了,她若劝住了萧琅还罢,若是没劝住,岂不又得被她迁怒了?
横竖她和她儿子是永远不会错的,错的只会是别人,她儿子让她不高兴了,那她就让别人不好过!
何况还得顾及奉国公府那位六小姐,谁知道她真正的秉性是什么?万一又是一个福宁长公主,只会迁怒别人呢,她可不想再多一个仇人,再自找麻烦了。
丹阳郡主红着眼圈低道:“清如,我知道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我也不该为难你,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的话大哥都听不进去,也就只有你的话,他可能听得进几句了,他、他……就当我求你了,待会儿只要给我半刻钟的时间,劝他一劝就好,他若能听进去当然皆大欢喜,他若同样听不进去,我也绝不会再勉强你,好吗?”
萧琅既答应了与奉国公府的六小姐定亲,自然不会反悔,所以之后长公主府与奉国公府三媒六聘的一系列礼仪都走得极为顺当。
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见过奉国公府的六小姐,与之进一步接触后,也对其十分的满意。
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福宁长公主因此松了一口长气,就等着开了年着钦天监择一个好日子,为儿子下聘完婚,再等着抱孙子了。
她甚至想着,指不定隆庆帝见了侄孙,想着外甥已然有后,且当了爹的人,都免不得会越发的稳重,就一个高兴之下,立了她儿子呢?
所以这阵子福宁长公主的心情一直极好。
万万没想到,南梁会忽然发难,占了大周的云梦城,两国大战一触即发,福宁长公主倒是不担心此事会影响到儿子的婚事,南梁虽兵强马壮,大周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打不到京城来,那京城的人日子该怎么过,就还得怎么过。
各家儿女该婚嫁的也还得婚嫁,且恰是因为前方战事紧张,后方尤其是皇室才更得多一些喜事来稳定人心才是。
但福宁长公主通过各种渠道手段在隆庆帝面前为韩征“添油加柴”的进程却是不得不先搁浅了,这点大局观福宁长公主还是有的,便她没有,或是为了一己之私根本不顾大局了,太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
毕竟外敌当前,当务之急自是打退外敌,不然等南梁突破了大周的边防,一步一步打到了京城来,“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就算届时福宁长公主得了隆庆帝全然的信任,一如如今的韩征,萧琅也终于被立为了太子,又还有什么用!
而隆庆帝到底还能不能胜任一国之君的责任,能不能带领文武百官度过这次难关,打退南梁,甚至在双方交战中占到上风,太后与福宁长公主又岂能不知道?
她们纵再憎恨韩征,也不能违心的否定了他的能力,否定了他这几年为朝廷和社稷立下的汗马功劳。
是故这些日子福宁长公主与太后都十分的安分,一点事都没有生,不然隆庆帝不会对韩征只有那一点点猜忌,不会那么轻易就先暂缓了收回韩征手上大权的念头,只管受用自己的去了。
可谁知道她们不找事儿了,事儿却非要来找她们呢?
萧琅竟忽然提出要去凉州战场,且不是就那么一说,而说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还无比的坚持,——这不是疯了吗?
他又不是那等需要去战场上拿命换军功,才能光宗耀祖,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封妻荫子的大头兵,也不是非要拿命去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的那等人,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有着最光明远大的前程,上什么战场,简直就是胡闹!
福宁长公主与太后自然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一开始还能笑着劝萧琅,让他别以为上战场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其实苦得很,他何必要去受那个罪?
后来见萧琅竟是认真的,才开始慌了,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不管用了,便开始哭,福宁长公主哭自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叫她和丹阳郡主靠哪一个去,岂不是要了她们母女的命?
太后也哭自己只有萧琅一个嫡亲的孙子,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多可怜……总之就是无论如何不肯萧琅上战场。
福宁长公主还有一层顾虑。
萧琅如今是金吾卫里数得着的人物之一,金吾卫又是专司戍守皇城,拱卫皇宫的,这般要紧的位置,一旦让其他人得了去,他们母子还有什么胜算?
那可就真希望渺茫,只能等着将来看人脸色过日子,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最后依然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了!
可惜萧琅还是十分的坚持。
他并不是一时冲动,才想要去凉州战场的,他是真考虑了又再考虑,才做了这一决定的。
他从小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骨子里便一直渴望着更高远的天空更广袤的大地,他也想去外面真正证明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有几分真本事,若是一辈子都窝在京里,一辈子都做着他的金吾卫指挥使,不是坐井观天、故步自封吗?
因而转头就去求见了隆庆帝,面陈了自己的想法与志向。
索性隆庆帝倒是十分支持他,说‘好男儿正该志在四方’,他能不只安于现状,明明有大好的前程还能想着保家卫国,‘朕心甚慰’,极愿意给萧琅一个机会。
就是怕太后和福宁长公主会不同意,到底没有当场答应萧琅,只让他下去再考虑考虑,也最好先征得太后和福宁长公主的同意,不然她们若一道到乾元殿哭,隆庆帝也招架不住。
但有了隆庆帝的支持,萧琅心里就更坚定了,再面对太后和福宁长公主时,态度也更坚定了,只说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请皇祖母和母亲都只管安心。”
又说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安了心要去哪里,是谁也拦不住的,让福宁长公主与太后最好别想什么将他关起来之类,她们管得住他一时,管不住他一世。
弄得太后与福宁长公主只得打消了关他一阵子的念头,两方也因此彻底僵持住了。
就苦了丹阳郡主了,两边都拉着她,要她帮忙劝对方,两方都对着她诉苦,让她一定要站在自己这一方,真是弄得她头都大了。
想来想去,这才做了决定,来找施清如,看能不能让她帮忙劝一下萧琅,丹阳郡主是最知道自家大哥心的,哪怕他面上看起来已若无其事,像是已忘了施清如,可他心里却只怕这辈子都忘不掉她了,自然她的话,他也更能听得进去些。
奈何施清如仍是没松口,“郡主,我真无能为力。不过我多嘴说一句,这世间无论男女,都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的,尤其男人,但凡有点本事有点血性的,谁又没点自己的志向与抱负,不想凭自己的本事,挣出一片天地来呢?何况人都有逆反心理的,一件事你越反对我,我就越要去做,没人反对,我反倒自己就打消了念头呢?郡主还是再与萧大人认真谈谈,或是另请高明吧。”
除了之前萧琅刚回宫复值,她和他短暂见过一面外,至今她都再没见过他,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在时间和距离的双重作用下,有些事、有些感情终归会消弭于无形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