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郡主?她不会有什么居心吧?”自从经历了丹阳郡主一再与施清如示好,以致最后自己的小徒弟差点儿丢了命之事,常太医便对郡主这类生物再无好感了,尤其广阳郡主与丹阳郡主还只有一字之差,他就更是光听名字都觉得烦了。
施清如失笑,“师父,您这也太草木皆兵了吧?放心,广阳郡主性子很温柔,一看就不是那多事之人,而且她极是孝顺,我相信她不会无事生非的,毕竟……”
越发压低了声音,“她没有任何无事生非的理由啊。”
常太医一想也是,卫亲王府又没有儿子,便是将来储君定了,卫亲王府也能过继了,说到底也不是亲生的,彼此大面儿过得去也就是了,难道还能指望都跟亲生的一般掏心掏肺不成,自然也犯不着富贵险中求了。
这才缓和了脸色道:“那也罢了,但还是别深交的好。”
施清如自是应了,“师父放心,我理会得的。先吃饭吧,都快凉了。”
师徒两个便用起膳来,下午又是一下午的忙碌。
到晚间回了家后,施清如先去厨房看了晚膳的菜色,在原有四菜一汤的基础上,又添了四个菜和两份点心,才觉得差不多了;又让厨房备好瓜果,待膳罢赏月时吃。
等忙得差不多了,韩征也如他下午打发小杜子到司药局说的那般,按时到了。
常太医先还假意怄气,“两个没良心的,偏选在昨儿那样合该团团圆圆的日子,扔下我老头子一个人,你们去潇洒快活,真是太让我生气,太让我寒心了!”
架不住韩征与施清如一边一个又是夹菜又是劝酒,你一句我一句的,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
还有小杜子在一旁说笑凑趣,不一时便逗得常太医忍俊不禁起来,那气自然也再怄不下去了。
大家热热闹闹的用了晚膳,待喝过茶,解过酒后,又一道去了后院的葡萄架下赏月。
都知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自然今晚的月色比之昨晚更美不胜收。
常太医昨儿便吃过月饼了,但独自一人吃的,怎及不上与自己心目中的儿女一道吃的美味?
拿小刀把月饼切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插了牙签递给韩征与施清如,还不忘问他们:“这是我特地去怡隆斋买的,我觉着肯定比你们昨晚吃的要好,宫里的月饼也就胜在好看,花样多,真要说味道,可差怡隆斋的要差远了,你们尝尝呢。”
韩征接过尝了一口,笑道:“味道的确不错,不过我们昨晚没顾上吃月饼,光吃其他东西都吃饱了,是吧清如?”
换来施清如的瞪眼,他还好意思说,那都是谁害的?
但想到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自己也算是“共犯”,又有些理不直气不壮了,只能恨恨的咬起月饼来,却是咬着咬着,自己又忍不住抿嘴笑了。
大家赏着月吃着月饼瓜果说着话儿,心里都安稳而踏实,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待中秋的节日气氛在宫里和京里都慢慢散尽了,天气也开始一日日凉了下来,不觉便进了九月,秋高气爽,京城一年里最舒适的日子。
施延昌的伤也终于养得差不多了。
当然,这个差不多是在韩征和小杜子等人看来,只要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那就叫‘差不多’了,至于施延昌满身都是烧伤后留下的轻重不一,轻的好歹已经结了痂,重的却已经开始发红流脓,让人只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不想再看第二眼的燎泡伤痕等,那与他们何干?
施延昌日日夜夜有多痛苦,有多煎熬,那就更不与他们相干了。
只要他还能说话,手也还能写字儿,那就够了。
于是就在重阳节前夕,施延昌一纸状子,告到了顺天府,告的不用说是张氏与常宁伯,并整个常宁伯府了。
至于罪名,从常宁伯与张氏兄妹乱伦生子,混淆夫家血脉,到张氏与常宁伯奸情暴露,指使下人下药纵火,活活烧死了施家四大一小五口人,状子上都写得明明白白,足够张氏与常宁伯身败名裂,只剩死路一条了。
何况施延昌当年好歹也是凭自己真本事中了同进士的,才学还是尽够的,只差了点儿考运而已,如今满腔悲愤怨恨之下,要把一张状子写得闻着伤心见着流泪,又有何难?
再加上他那身人人都看见的可怖伤痕,——因为伤口太多,沾衣便剧痛,也为了能让黄大人心里更同情他这个苦主,施延昌去递状子时,便是裸着上身的,仅在外面罩了个披风,披风一解开,他的惨状自然人人都可见了。
于是不足半日,施延昌到底有多惨便与与张氏常宁伯的“光荣事迹”一道,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黄大人当即着了差役分头去常宁伯府和张氏的新宅子拿人。
兄妹二人都正自忐忑,因为黄大人一直没再升堂,他们也不清楚事情到底到了哪一步,是既害怕悬在头顶那把剑不定时候什么便会落下,又忍不住期盼永远都不要落下。
为此都是食不能咽夜不能寐,距事发至今,不过才二十来日而已,却已觉得比二十年还要漫长。
张氏因施家才出了命案,终究心虚,也不敢回去住了,正好顺天府封锁了现场,她便以此为由,带着施迁施兰如并一众丫头婆子,搬到了新宅子那边去住。
期间又安葬了施宝如,想到小女儿死得那么惨,免不得又哭了几日,恨了几日,也在心里念了一万次施家众人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怪不得林妈妈。
满以为如此她便能睡一个安稳觉了,可惜还是噩梦不断。
一睡着便看见施家的人烧得浑身都烂了来向她索命,说都是她指使的林妈妈害他们,都是她当年非要给自己腹中的野种找个爹,找上了施延昌,才害了他们全家。
他们会一直缠着她到死,等她也变成了鬼,一样不会放过她,要让阎王爷将她日日在油锅里炸,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甚至还有她从没见过的祝氏来向她索命,问她为什么当初要害她?
张氏每每都是睡不了半个时辰,便会被噩梦惊醒,以致之后都不敢睡了,不几日便形容枯槁,人不人鬼不鬼了。
等顺天府的差役终于再次找上了门,说施延昌还活着,递了状子告她纵奴杀人,府尹大人着他们来拿她归案时,张氏反倒觉着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至于常宁伯,下药纵火虽的确不是他指使的林妈妈,相反他知道后,林妈妈也就是在顺天府的大牢里,不然他一定生吞活剥了她!
却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别想脱得了干系了。
所以一直在家等着头上那把剑随时落下,只盼自己态度良好,那幕后指使之人能放过他的妻小家人,毕竟就算虞夫人已与他和离了,儿女却仍是他的儿女,母亲也仍是他的母亲,岂是人搬出了常宁伯府,他犯了什么事,便能不株连他们的?
如此兄妹两个几乎是前后脚被顺天府的差役拿着归了案,只不过一个关的是男牢,一个关的是女牢而已,以致竟没能打上照面。
但张氏与林妈妈却是终于见上了面。
之前张氏曾数次到顺天府大牢来,试图探望林妈妈,也曾试图贿赂狱卒,能让林妈妈在牢里的日子好过些。
可惜都没能成功,林妈妈也因此过了二十日的苦日子,她虽是下人,却养尊处优几十年了,几时吃过这样的苦?
不但吃的是馊饭睡的是地面,还蛇鼠虫蚁横行,饶她因是重犯,得以等单独待一件牢房,不被其他犯人欺负,也够她煎熬了,不过才几日,便恨不能一头碰死在牢里,一了百了了。
想到张氏与施迁,却还不敢死,怕她死了,到时候张氏就真少不得一个“纵奴杀人”的罪名了,她要是活着,还能一口咬死,就是她自作主张,张氏事先根本不知情,如此方有望将她彻底摘出去。
于是只能继续咬牙苦熬着,想着黄大人总不能一直不再升堂,也不结案,那只要她撑到结案后,便可以解脱了。
万万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升堂不是结案,而是张氏也被关进了牢里。
林妈妈便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她最怕的那种最坏的可能性还是发生了,一问张氏,果然如此,那少了的那具尸体果然被人给救走了,且那个人偏不是别个,恰是施延昌!
林妈妈当场便叫着:“都是我害了太太和哥儿,都是我的错啊!”,疯了一般往墙上撞去,除了以死谢罪,她已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