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河叹了口气,“我其实很不想你去,”他脑袋轻轻靠在她颈侧,“你知道的,我会吃醋,但是更不想让你不开心。”
他将她抱上轮椅,亲自推着她过去。
“谢谢。”叶荣欢忽然开口,轻轻地说。
纪清河停下来,蹲下身,“那你亲我一下?”
叶荣欢呆了一下。
现在是在走廊里,这层楼虽然人少,但是不代表没有人,更别说贺阿姨和护工都还跟在身后。
然后见纪清河一直等着,她最终还是克服那点害羞,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纪清河有些无奈,他刚刚指的明明是嘴巴。
“小滑头。”他捏了捏她鼻子,起身继续推着她走。
裴家父母在病房里,短短几天时间,两人像是老了十岁似的。
医生来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儿子还是没能脱离危险,两人几乎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生怕哪天一醒来,儿子就彻底地没了呼吸。
这几天叶荣欢常常过来,裴家父母还是有些怨她,一开始不愿意让她进去,后来索性对她视而不见,现在勉强也愿意跟她说句话了。
这次见纪清河也跟着过来,裴阿姨有些诧异,抹了抹眼泪,她笑容勉强地招呼了两句。
叶荣欢知道他们现在不待见自己,也没有一直找他们说话,打了声招呼就一直盯着裴召。
盯着盯着就发起了呆,是纪清河碰了碰她耳朵,让她回了神。
“……什么?”她有些茫然地抬头。
“该回去了,医生马上要过来换药。”
“哦……”轮椅被纪清河转过去,叶荣欢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到门外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来。
纪清河看着她的表现,即使已经在心里不断地暗示自己不可以生气,嘴角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撇下来。
好在叶荣欢坐在轮椅上,看不见他的表情。
回去之后,纪老爷子又来看她,人走之后,叶荣欢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纪清河嘴角扯了一下,道:“爷爷这次态度很坚决,不会让他们蒙混过关了,不离婚,两个人就一块儿滚。”
“哦。”她忽然又问:“到什么阶段了?”
“协议爷爷都已经帮他们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签字了,应该快了。”纪清河皱了一下眉,说道。
叶荣欢已经比之前要了解他,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肯定还有情况没说。
她看着他,纪清河感受到她目光里的追问,眉头皱得更深,有些嘲讽地道:“昨晚他又跟爷爷下跪了,上次他跪了一晚上,爷爷就心软了,但是这次,跪到现在,已经不止一晚上了,爷爷也没叫他起来。”
他忍不住冷笑:“以前我还以为他是个很有原则和骨气的人,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犯蠢,还崇拜过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自从他娶了那个女人,脑子仿佛被丧尸吃掉了似的,越来越蠢,我都无法预料他还能蠢到什么程度!”
他嗤笑:“我到现在都还搞不懂,他到底看上那个女人什么?那个女人有什么优点?除了会装、会扮可怜,没有任何特色。长得倒是不错,可是以他的身份,见过比那女人好看的女人多的是,他却偏偏选了这么一个!”
“以前他能为了那个女人不要我这个儿子,现在能为了对方跟爷爷下跪,以后他还想干什么?他以前有多少人佩服他,提起他都满脸拜服,可是现在,嗤,都在笑话他,可是他装聋作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纪清河提起这些就十分生气。
他至今都很不能理解,曾经他崇敬无比的父亲,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
他当初深爱他的母亲,爱得要死要活,却又不懂珍惜,最后硬生生毁掉了自己的爱情、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他就开始疯了。
之后找到现在这个女人,不顾爷爷的反对硬是结了婚,这么多年都在为这个女人犯蠢。
纪清河很不能理解,纪子行的爱情,就这么廉价吗?
当初跟他母亲承诺一辈子,结果他母亲离开不到三个月,他就带回了这个女人。
“不用管他们。”纪清河说,“离婚还是滚出纪家,有什么区别呢?都无所谓。”
不管是怎样的结果,叶荣欢受到的这些伤害,他都没打算就这样算了。
那些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人,都已经被他赶出了纪氏,并且跟其他企业都打了招呼,接下来没有任何一个公司会聘用他们。
并且这还不是结束。
等着看吧……
叶荣欢每天都去看裴召,每天都跟医生询问他的情况,可是一直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每次都失望而归。
随着时间过去,她眉间的愁绪越来越浓,睡觉越来越不安稳,总是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纪清河看着她的样子,十分担心,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用苍白无力、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遍的语言安慰她:“不要担心,他会没事的。”
叶荣欢点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说:“召哥他……肯定会好的,我刚刚做梦,梦到他醒了。他肯定很快就会醒的,他会没事的。”
她像是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一样。
纪清河拧着眉头看着她,许久之后无声叹了口气。
叶荣欢已经好久睡不好了。
她最近每次去看裴召,情绪都会异常地激动,而且总是看着看着忽然就流下泪来。
在睡梦中也总是惊醒,他陪着都没用。
看着她眼下的两个黑眼圈,以及憔悴的面容,他柔和了语气,耐心又温柔地哄她睡觉。
之前特意让医生给她输的药水里加了些安眠的药,现在终于起用,没一会儿她就睡过去了。
但是他知道,这药其实也没多大用,她很快又会惊醒过来。
有些焦灼地站起身,他现在真诚地祈祷,裴召能转危为安。
他无法想象,要是裴召真的死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光是设想就知道,她接受不了。
轻轻地给她拉了拉被子,他放轻脚步走了出去,带着一些需要处理的文件。
这两天他已经不在她病房里处理工作了,因为她的程度已经到了他翻动一页纸就能吵醒的地步。
纪清河轻轻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而双眼紧闭的叶荣欢拽紧了被子,偏了偏脑袋,眼角忽然滑下眼泪来,迅速地浸没在枕头间,晕染出一片水迹。
她不敢发出哭声,怕引来别人,只能咬紧了唇,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她之前去看裴召,偷听到医生说话,说他很可能就要醒来,但是也很可能撑不了多久。
他的伤太重了,还砸到了脑袋。
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渐渐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纪清河讲电话,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要赶去处理,他留下贺阿姨和护工给她守夜。
她能感受到纪清河的气息忽然靠近,而后唇角被轻轻地吻了一下。
隐约听到他说:“她好不容易睡着,不要吵醒她。”
之后是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好一会儿后,病房里平静下来,只偶尔听到贺阿姨和护工悄悄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病房里陷入寂静,再也没有人说话。
她的意识又沉入更深的地方。
或许已经是深夜了。
她迟钝地想。
模模糊糊地,她似乎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而后是渐渐朝她靠近的脚步,十分微小,像是错觉。
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梦里有人悄悄进了病房,她幻想对方可能站在了她的床前,然后……
然后干什么呢?
然后,他忽然伸手——应该是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庞,轻柔得像风一样。
梦里的叶荣欢蹙了蹙眉,因为被碰到额角有些痒,她脑袋动了动。
那个人动作顿住,这一顿就是好久,他似乎在看她,目光贪婪而眷恋,十分的不舍。
后来,她感觉唇角被轻轻地碰了一下,软软的,微微热、微微凉,似乎是一个吻。
那个人似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她给忘了。
第二天醒来,叶荣欢恍惚了好久,而后回忆起了昨晚这个模糊的梦。
贺阿姨帮她洗漱过后,她就坐上了轮椅,要照例过去看裴召。
只是才刚出病房,就听到另一边传来吵闹声。
医生护士焦急地走动,各种惊慌的呼喊,还有裴阿姨的嚎哭声。
叶荣欢听清之后,脸色霎时变了,不等贺阿姨推,就急急忙忙自己转着轮椅往那边跑。
贺阿姨着急地喊了她一声,急忙追上来。
到了那边,叶荣欢张口就问:“……怎么回事?”
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内心深处涌上莫大的恐惧。
裴阿姨为什么哭?
他们为什么这么慌乱?
出什么事了?
是裴召他……出事了吗?
他……
“病人不见了!”一个医生道。
叶荣欢的猜想蓦地止住,她猛然抬头,“什么?!”
“病人不见了,昨晚上刚确认一套手术方案,结果今天早上病人忽然就不见了!”
“病人家属一直守在病房里,可是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我们猜想病人很可能是醒过来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离开了……”
“调监控,快去调监控!”
叶荣欢慌得不行,仰头跟贺阿姨说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看监控……”
贺阿姨应了一声,急忙推着她跟着人跑。
监控被以最快的速度调取出来,叶荣欢跟着挤进去,没人敢挤她,都下意识给她让开位置。
叶荣欢跟其他医生,还有裴家父母一起盯着监控,然后就看见,昨晚半夜大概四点钟的时候——裴召醒了过来。
他醒了!
叶荣欢激动得握紧了轮椅的扶手,高兴还没两秒,又意识到现在是什么什么情况。
他醒了,却不见了!
监控上,只见裴召睁开眼睛后,侧头盯着旁边熟睡的父母看了许久,然后扯掉身上的各种仪器,小心地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