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她问。他情绪不对，是在帝都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男人的薄唇微抿，缓缓启口：“慕慕，我只跟你说过我不是陆家的孩子，却没跟你说过我到底是谁，对不对？”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她被他拥住，觉得他应该是有话要跟自己说，轻嗯一声回应着他。
“谢谢你，慕慕！”谢谢她，他没有开口说，她选择的是从来不问更多的是默默的陪伴。
手环在他的腰上，她没有说话，他的情绪不像以前，她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知道你听过陆柯没有，我就是陆柯的儿子，爷爷为我取的名字，叫陆禛。后来到了悉城的陆家，我不愿意改名，又担心这个名字会引得有心人的注目，便在名字中间加了一个‘之’字。”
平淡的一句话，却在苏慕谨心里掀起了千涛万涌。
陆柯。
她好像有点记忆，以前她小时候经常坐在父亲的腿上，听父亲说以前的战争故事，而最多的就是陆柯父子的事，陆柯希国才能出众的军事天才，有勇有谋的一名武官，当时父亲说最敬佩的就是他的父亲，其次就是他。
偶尔还能听到父亲感叹，就是他们两父子去世得太早，不然整个希国的发展还能再往前推进五年甚至是十年……
至于什么原因，父亲没有跟她说过，还是因为父亲说太多他们的事，让她起了好奇心，去翻的资料。后来她想父亲不跟她说，应该是觉得太血腥。她依稀记得自己查到的资料好像是说陆柯父子上阵杀敌，树的仇人太多，被他们残忍的杀害，手段狠厉，而且还是陆家被全家灭门，无疑生还。最后一把火将当时战功赫赫的陆家烧成了灰烬，也就是当年最出名的灭门惨案。
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的爷爷当年和司正华一起陪希国首长出生入死一起征战，建立了这个国家。而我的爷爷当时是立的战功是最多的，首长也很青睐。我奶奶死在敌人枪下，我的父亲从小也受我爷爷的熏陶，跟我爷爷在战场上作战。我父母就像慕慕你的父母一样，很恩爱，我父亲虽然对外很锋利，对敌人从来不手软，但回到家里对我母亲和对我却很温柔，对我爷爷也很尊敬。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没有吵过一次架甚至拌过一句嘴。”
听着男人的诉说，苏慕谨也能想像他的父母是多么的恩爱，铁骨柔情说的就是他的父亲吧！能生下他这么优秀的孩子，他的母亲也一定很温柔，也很漂亮……
从他说起这件事，她就觉得他家人的去世肯定不像外界传的那么简单……
而且听他提起司家的司正华，难道陆家的事和他有关？
他声音的突然暂停，令她心也跟着揪起。
“那个时候我的家也像你的家一样，大家都很和睦，有程泽恺……有很多一起长大的同伴，还有家人……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这么下去，但突然有一天就那么戛然而止。只因为当年我爷爷无意中发现司正华在陪首长打江山时，他跟敌军有联系，在他走向出卖首长那条路时，是我爷爷及时拉住了他。还有一次在作战时，为了救他，爷爷的腿被打进了一颗子弹，条件有限没有及时取出来，到后来子弹已经和肉长在了一起，想取也已经晚了，偶尔那条腿都会钻心的痛。现在，司正华最让世人记得的就是当年救了首长，其实是我爷爷救下来的，然后让司正华将已经昏迷的首长带走。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首长醒来以为是司正华救的，因为这件事一直很感激司正华，而司正华没有解释，我爷爷也没想过去抢功。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被人人流传的这样。”
“可希国建成初期，司正华担心我爷爷会把那两件事告诉首长，加之那个时候武官的官职都是论军功来安排，我爷爷的赫赫功绩盖过了他，同样跟在首长身边，让他心生不甘屈于我爷爷之下，便让他起了杀心。”
“我记得那一天一大早，司正华揣着一张笑脸，亲自来我家邀请我爷爷，还有我父亲去外面吃饭……到了晚上，他们也没有回来。就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家里的人都以为是我爷爷他们回来了，没有任何防备的开了门。结果进来的并不是我爷爷还有父亲，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兵……”
“不为财，不为人，只为命……见人就杀！”
听着男人的回忆，苏慕谨也慢慢的陷入了那个令人异常恐惧和害怕的夜晚……
他们相遇那年，他十三岁。
那么那个时候，他恐怕也就只有十一岁左右吧！
就要面对这么血腥，这么可怕的事……
而且……
结合他的情况来看，估计那一天，他不仅失去了至亲，失去了自己的家，还失去了童年应有的，快乐。
她抱紧了微微有些颤抖的他，整张脸都埋进他结实的胸膛，不想他再沉浸在痛苦中，“不说了，之禛，不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别再想了，好吗？”
她知道亲人离开的痛苦无法抹灭，但是今晚的他太反常了。她不想他再这么下去了……
这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哽咽，停顿了片刻，他继续道，仿佛开了口就随不了自己的心意，听不到她的话，也停不下来。
“慕慕，我的妈妈就在我的眼前被杀，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慕慕，你知道吗？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抱我妈无力倒下的身体，也不是哭泣。而更多的是想自己有能力抢过敌人手里的刀，替她报仇。当那把刀对着我的时候，是程泽恺的妈妈挡在了我的前面，我亲眼目睹了长刀捅进了程泽恺妈妈的身体，离我只有几毫米。也是我第一次感觉死亡离我那么近！”
第七百三十三章 陆之禛内疚
“那个时候程泽恺的父亲是我爷爷的警卫，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当时是他把我救了下来，找到了军营里当军医的肖霖，带着我还有八岁的程泽恺一路东躲四藏，来到了悉城……”
“你一定很好奇，也有可能你已经想到了，都姓陆，陆国明一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不然当时怎么可能冒着危险收留我们。其实我们是远房亲戚，祖上受了我爷爷的恩惠，说以后不管爷爷遇到什么事，都会倾力相助。当然也要感谢我爷爷，他似乎预感到了有这么一天，提前就私下跟程泽恺的父亲说，如果万一有一天家里有事，就让他带着陆家活下来的后人拿上他的亲笔信，躲到悉城，找到陆国明一家，隐姓埋名好好生活，不要为他们报仇。”
“只是让爷爷没想到的是，事情就么快就发生了……”
是啊！那个刚刚局势形成的时候，司正华又包藏祸心，爷爷若是带着他们躲起来，也免不了这件事会发生，而且还有可能被司正华告上一状，被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到时司正华要杀他们更是光明正大，易如反掌。
能做的也只有为后人留下一条退路。
没想到，人人称赞的司正华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面前的这个男人，当年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事……
由一开始劝他别在回忆，别再说那些事……到后来知道他不过是在找人倾诉，要知道把事情憋在心里十多将近二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多么的不容易，就像是人的情绪一直隐忍到突然爆发，根本控制不住。
他既然想说，想要把情绪发泄出来，那么她就乖乖当一个倾听者听他述说好了。
黑暗里，陆之禛的墨眸像是染上了浓墨一般，情绪也低迷到了极至。
多少年过去了，那些久远的记忆全都涌进了脑海里，如此清晰。
“一路的颠沛流离，让我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直到来了悉城，好在陆国明一家看到爷爷的亲笔信，二话没说就收留了我，在陆家安顿下来我才看到报纸。一把大火，将陆家该烧的都烧得一干二净，留下的除了灰烬，就是包括爷爷和父亲在内的十八具焦尸，其中一个被司正华他们误以为是我，实际上是我的一个挚友。而当时他们被埋进坟地，我们连去祭拜的资格都没有。”
陆之禛说的我们，指的是他还有程泽恺父亲等人。
原来当年陆之禛是这样来到陆家的。
听到这里，苏慕谨感觉自己发丝上沾上了温热的水渍。
他在哭？
妈妈在他面前被人活活杀死，都没有流眼泪的男人，居然在这个时候流下了眼泪。
想想如果换作她，不定会怎么样。自己的生活在一天之内就发生了改变，至亲也就这么离开了自己，仅剩下全部被烧作焦尸的他们，自己还不能去祭拜……
她觉得这件事应该还没有完，轻轻的拍着他，像是在无声的安慰，而后问道：“然后呢？”
“以前跟在我爷爷身边最亲近的人大多不是在那一夜出了事，就是后来相继出事，还有一些就是向司正华倒戈了后来的事你应该也有听说过。我爷爷还有父亲被首长追授了军衔，其实首长也不愿意在那个时候再发生动荡，便宣告他们是被人寻仇所害，把爷爷身边亲近的人去世的事隐瞒了下来，也没有再作追究。”
“但要把那些事忘记，好好的生活谈何容易？爷爷，父亲，妈妈……还有泽恺的妈妈……那些至亲的人就这么离开……我们活着的人，没有办法忘记，我也在那个时候发过誓言，有生之年，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就像闪电点醒了苏慕谨。
司玉洋的事，是他做的？不光是为司祈锐办事，更是为家人报仇？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震，两人心有灵犀一般，陆之禛知道聪明的她肯定知道了，也不否定。“司玉洋的事，我有参与，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将自己对司正华的报复无一隐瞒的告诉了她，“慕慕，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原来说了这么多，他是在乎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苏慕谨抿了抿唇，沉淀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说道：“不会。如果换作我是你，我也想像你这么做，不过要是我，我肯定没有你这份果敢的勇气。”
她不是善良的人。
那一个个都是自己的亲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要是她，她也做不到忘记，但是要做到他这样，又谈何容易。
“我不会觉得你残忍，反而这个时候很庆幸，庆幸你经历了这么多，你没有感到绝望。”
陆之禛的面色却沉了下来，“为了找司正华报仇，我安排了很多人去他身边，可他不是一般的多疑，我们费了很多时间，精力，还是人力。特别是派去他身边当暗卫的，没有一个固定的，也不会光在一个地方挑选，而且每半年就会换上一批，之前每一次派去的只能被挑上一个两个，他们不仅常年不能过自己的生活，而且他们都知道当被司正华选做暗卫，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到最后不用他们了，司正华也绝对不会留下他们，都会选一个地方秘密处决，为了不暴露，我们就算知道，也不能去救他们。在这之前，我们前前后后派过去三十二个人无一生还，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为了给他们报仇，却送上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陆之禛的感慨，她听在耳朵里，心里也懂了他现在的矛盾心理。
其实他也不是内心险恶的人，如果他真的心狠手辣，那么现在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绪问题。
更不会因为这些人的事，感到内疚。
一切只因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这么做吗？”她问他。
“再给我一次机会……”陆之禛嘴里重复着她的话，也开始想这个问题。“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亲人的仇，他做不到无动于衷，苟且一生。
“那就行了，既然选择了，就别矛盾，朝着心声继续往前走。爷爷他们虽然希望你过得快乐，不想你被仇恨蒙蔽，但是心若不狠，也不足成事。如果你当时不逼自己，那你现在也没有如今的成就。”
第七百三十四章 第一次胎动
“况且他们在事先就知道自己如果做了司正华的暗卫，只有死路一条，他们还是选择这条路，那么他们肯定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并且选择用生命在为你做事，服从你。他们这么做，也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够达成自己多年的心愿。我想如果他们知道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那他们在天上也会感到很欣慰。”
今天看到司正华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和他们这么多年坚持的结果，但是又想到了中间过程的艰辛，是多少人付出生命累积而来的。
那个时候，他就问自己，一切值得吗？
自己这么做，又和司正华有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他特别想找一个人倾诉，脑海里第一个呈现出来的，不是别人，只是怀里的这个女人。
听到她的开导，之前笼罩在自己心里的阴霾也已经烟消云散，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说道。
“谢谢你，慕慕。”这是今晚，他第二次跟她说谢谢。
她窝在他怀里，“比起谢谢你这三个字，我更喜欢听你说，我爱你。”
“嗯，我知道。”
“嗯？”
“知道你爱我，不是吗？”他反问。
他现在还有心思跟自己说笑了，那就应该是恢复正常了。又被他得了便宜，她的粉拳轻捶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你说我现在是叫你陆禛，还是陆之禛呢？”之前不知道他的真名还好，现在知道了，她反而纠结起了，怎么叫他……
“还是后面那个吧，以前的名字，除了程泽恺他们没人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如果今晚不是跟你说起以前的事，我都快忘记真正的名字了。”他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轻吻，说道：“慕慕，今天晚上跟你说这么多，也是想告诉你，接下来，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也会被牵涉其中。所以我想……”
“想干什么？想抛弃我一心一意去复仇，还是让我抛弃你独自生活。”没有等陆之禛说话，苏慕谨反应激烈，低语道：“我不是只知道贪图享乐，到了大难临头时就要各自飞的那种女人。之禛，不要推开我。如果接下来，真的要面临各种难题，我也愿意和你一起面对。”
听到她如此深情的话，陆之禛墨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心里漫上感动。大掌抚上她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他的喉结微动，“慕慕，我不是想推开你，我只是想……要不我们拿掉这个孩子……”
说出这样的话，他人无法体会他心里的痛。
但是苏慕谨知道，之前无比期待这个孩子降临的男人，居然要在这个时候让她把孩子拿掉，可想而知，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艰难，才对她说出口的。
“之禛……”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能给他最好的童年生活，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担心事情到最后，我也无法掌控。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至于他的慕慕，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很自私，就算知道前方很危险，他也不想放开她的手。如果在没有得到之前，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不能无波无澜，也不会轻易去打扰她；但是既然得到了，那人的心就会生出贪念来。
虽然这个时候打掉孩子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她的身体他可以想办法给她慢慢调理，可是曾经的那些往事让他真的不愿意看到那一幕，自己的孩子再经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
不想他的童年跟自己一样。
陆之禛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只纤细而冰凉的手挡在了薄唇之上，苏慕谨认真的望进那黑眸，道：“陆之禛。”她郑重的喊出他的全名，然后说道：“不管你出于什么心态，但请你立刻马上打消这个念头。这个孩子一开始我是因为你想要，所以才动了生孩子的念头，到现在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期待他的出生。你告诉我，想把他打掉！陆之禛，未来不管我们的生活会演变成什么样，我相信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他就会觉得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生活……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剥夺他的生命。”
“我也相信，我们的孩子跟我一样，支持你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只要你出去，就不要担心我们，我会把他照顾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苏慕谨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大掌。
这一刻，似乎只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温馨时刻。
是啊！他一直不是期待这个孩子吗？怎么会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