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由远而近,浩浩荡荡的,足有上万人。
而一队兵马将队伍送到十里亭后,便回南门复命去了,此时宫抉命所有人开始整顿马车,自己则向前张望,果然见一人白衣竖冠,正坐在亭中,显然等候已久。
他眉梢一挑,行马快速奔去。
宫以沫原本正在喝酒,听到马蹄声连忙从空间拿出茶壶来,一副品茗的模样。
宫抉一靠近便闻到了些微酒气,也不点破,反而展颜一笑。
按照律法,皇子非诏不可离京,而此时他已经站在了这里,只觉得身心一轻。
他不用再伏蛰,整个人一扫压抑,变得意气风发起来,宫以沫见他方才挥马来时,那眉眼中的快意潇洒,是曾经从来没见过的,在宫里,他沉静的可怕,此时才有十一岁少年该有的风采。
宫以沫暗暗点头自己的决定,对即将离别的伤感也冲淡了许多。
“皇姐!”
宫以沫微微一笑,“怎么样,一路可顺利?”
第三十八章 离别时的三杯茶
宫抉点头。
如何不顺利?行军的一百五十辆马车,皇姐将最后二十几辆空出来,并做了手脚。
这二十辆车,每一辆车前轮前的横断上,都绑了一排柳条,因为有车沿覆盖,旁人不仔细看,都看不到车盘下的蹊跷。
所以当前面的车子行驶过,最后二十空马车下的竹叶便会将车道覆盖,然后留下空车的车痕,而观察的人又只敢在车走过片刻才敢上前查看,得到的结果就是一队空车。
而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绑着柳条的横木是可以升降活动的,有一个小开关,只要按下,柳条才会落下来,否则便会收上去,所以出宫检查时,什么都查不出来。
为了这一个小设计,宫以沫都准备了半年,所以真要说蓄谋已久,不是几月前准备以次充好的贪官,而是宫以沫,为了这个机会,她准备了一年多,打通了皇帝,太子,贿赂了户部诸司,真的算是机关算尽了。
宫抉坐在她对面,拿着面前为他准备的茶水,一饮而尽。
皇姐总当他是孩子,不能饮酒,却每次自己偷喝,他却只能叹息。
而不管她如何想,此去西洲,山高路远,再回来时,不管她承不承认,他都是大人了。
他相信,再回来时,他必然会让皇姐,无法在将他当做一个孩子看!
他亲自给宫以沫倒了一杯茶,有些冷清的眉眼低垂着。
“既然没有践行酒,那我便以茶代酒了,这第一杯,我敬皇姐。”
见宫以沫看来,他再次展颜一笑,原本冷清的眉眼,飞扬起来,却那样晃眼。
他深深的看着宫以沫,似天地间仅此一人。
“谢皇姐这些年为我谋划,其中点点滴滴,每一朝,每一落,不是上天赐予的,而是你赐予的!所以这一杯,我敬皇姐,谢皇姐再造之恩!”
说着他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宫以沫也喝,喝完更是撑着下巴听他接下来的话。
“这第二杯……还是敬皇姐!”
他再次深深的看着宫以沫,神情却微微迷醉起来,似乎要将她的容颜牢记在心里。
“这些年来,我拖累皇姐太多……”
他自嘲一笑,“我一无所有,皇姐却为我倾尽所有,所以这第二杯,多谢皇姐不弃之情!”
宫以沫被他说的动容,往日点点滴滴在眼中浮现,她微微一叹,“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啊,你也要展翅高飞了。”说完,竟是无比的惆怅。
宫抉倒了第三杯茶。
此时他眼中那飞扬的喜悦渐渐消散,只有他深埋在心里的,那化不开的不舍,可他不能退缩,只为了一个,与她并肩的资格。
“这第三杯……”他迟疑了,白玉般的手指摩擦着杯沿,终究叹息一声。
这十里亭安静而孤立,见证了太多离别,但宫抉很讨厌离别这个词,非常讨厌。
他苍白一笑,少年还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凄苦。
他再次举起杯盏,对宫以沫道。
“这第三杯,依然敬皇姐。”他眉眼冷清,双眼却微微闪烁,“我曾无数次设想,若冷宫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模样,必然残忍扭曲,必然暴戾成性……这世间……必然都是孤寂无望的。
所以,这一杯,我敬你,谢谢你存在在我生命里……”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的意犹未尽,那语气中包含了太多情绪,让宫以沫都费解,眼前的少年清明的眼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无法描绘的情感。
他从来不曾说过那么多话,但说起来,却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时间不早了,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车队一眼,少年的的脸上浮现一抹坚毅!
这时,他已经放下茶盏,走到宫以沫面前。
他原来已经这么高了,宫以沫微微叹息,只见他伸手,那模样,竟是想抱住她!
宫以沫微微闭眼,若是拥抱能让少年此行能少些孤独,便抱吧,但是等了许久,却只感到他挑起自己一缕青丝,然后……用内力震断!
他是多想拥她入怀啊……手抬起又放下,那种念头强烈的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是他克制已久,不愿意最后一刻功亏一篑,所以他拿了她一缕头发,并低头在她耳边低沉而极其坚定的说了一句。
“沫沫,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宫以沫诧异抬头,他便飞身上马离开了。
宫以沫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眼中微微错愕,但很快,便被撩起的黄沙覆盖。
在马背上,少年摸了摸胸前发,嘴角勾出一丝苦笑。
她永远不会知道,离别对他来说有多么痛苦,一边是站在她身后陪伴的幸福,一边是站在她身边并肩的野望!
两边都如罂粟般让人沉沦,但是他选择了后者。
那一日,只有他看到了太子离去时,那眼中的喜悦和惊慌失措,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也经历过那样彷徨的时刻,体会过那样挣扎的心情,所以,他义无反顾。
如果成为太子,能得到她的讨好,如果成为重臣,能成为她拉拢的对象,如果成为帝王,能得到她的依赖……
他都可以做到!
在踏出皇城边缘时,宫抉才勒马回头,深深的看了那个方向一眼。
皇姐,等我回来。
*
不说宫抉此番多么顺利,而皇宫内,却有一番腥风血雨,和阴谋在酝酿!
得知宫抉的队伍顺利出了城,还是太子下令护送,皇后大怒,而此时太子跪在了皇后面前,神情严肃。
凤栖宫冷云密闭,空气仿佛要凝结一般。
皇后看都不看眼前的太子一样,兀自揉着额头,显然是气得不轻。
此时殿内只有两个心腹在此,这时,一人撩了帘子进来,在皇后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皇后凤眸一张,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凶狠!
“娘娘饶命!”她连忙跪在地上,暗叹自己倒霉。
“饶命?”她冷笑,头上的凤冠折射出让人心寒的冷光,“你们这一个个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后怎么养了你们这群人!来人呐!将她拖出去,处死!”
第三十九章 蓄谋已久的阴谋爆发
“是!”立刻就有禁军进来将那跪地的宫女堵上嘴拖了出去,屋子里剩下的两个心腹腿脚打颤,大气都不敢出。
“母后有气,对儿臣出就是了,何必牵扯其他无辜的人?”
太子跪了有一段时间了,第一次开口。
皇后一双利眼猛地锁定了他,“你以为母后不敢?你倒是说说,宫以沫那个小贱人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竟然帮她至此!”
宫澈闻言,直直抬头看着她,“儿臣更想知道,母后为何因这件事这样动怒?”
他的话让皇后一噎,见她闪躲,宫澈简直难以置信。
“母后糊涂!那赈灾的物资可是我们可动的?!”
他的指责让皇后恼羞成怒,“既然别人动得,为何我就动不得?你身为我的儿子,怎能不体量我的难处?
你知道打点这上上下下,需要多少资源?论出身,我母族式微,已比不过李贤妃,论受宠,我更加比不过龙贵妃!我这皇后之位朝不保夕,再不谋划迟早会被人取而代之,我有什么不对?!”
“那也不能动赈灾之物啊!”宫澈神情渐渐焦急。
“此次西行,意义远超过以往,父皇为了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西洲干旱之事,这一次可是下了绝心的,若不是看重,您认为他会允许朝阳公主三门而出的提议?
若不是重视,您认为父皇会对户部多出了三百辆马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次您没有成功便罢了!若是成事,此时想必母后也没有办法再在这惩戒儿臣了。”
他的话宛如一记重锤,狠狠的敲打在皇后身上,她一下瘫坐在凤榻上,眼里是渐渐弥漫的恐慌。
“你说的可真?你父皇他,真的如此看重此事?”
宫澈点点头,“当时朝阳公主与儿臣说到此事时,儿臣并不是贸然下令的,她一从未出宫的女流之辈,却察觉到京城几个月前的动向,而且还来找儿臣求助,必然是得到父皇默许的,所以儿臣顺水推舟帮了她,本想博个人情,却不想这次异动,还有母后的手笔……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皇后神情变得慌张又闪躲, “这……这样的事怎么好让你插手,你可是太子!可……若真如你所说,现在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心惊,额头一下就布满冷汗。
娘家越发势微,让这位皇后如惊弓之鸟般,如今她虽然未能成事,但是只要一想到事情败露,龙贵妃,柳贤妃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痛击她!
皇后越想越怕,额头上的冷汗不停的落下,见她这幅模样,宫澈于心不忍,放软了声闻,“母后别怕,此事为成,不会有事的。”
若是只是普通的贪污,只有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应该不会有事。
想到什么,宫澈忙道,“此事事关重大,如今既然九弟已经顺利出城了,母后还是快将人马收回,以免露出马脚。”
皇后听了宫澈的话,眼中才渐渐出现神采。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见宫澈还跪在地上,她亲自上前将宫澈扶了起来,羞愧道,“此事是母后错了,母后本不想你参与这些琐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母后不好……”
说着,凤眸中泪水涟涟,确实是悔极了。
说到底,她做这些,完全是为了他自己。宫澈一想便心软了,连连安慰她,“母后别怕,不会有事的。”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隐有不安……
果不其然,皇后叫心腹女官去询问情况时,一侍卫匆匆赶来,而他传来的消息,让皇后一时间,心如死灰!
怎会如此?!
完了!她心慌如鼓!
怪只怪她那表哥自以为聪明,见物资队伍异常也不曾及时收手……原来除了南门以外,东城和西城的物资队伍的马车里,竟然都是皇帝手下的禁军!
可想而知,当一群黑衣人想打乱队伍趁机以次充好时,马车上下来的一队队禁军,让他们吓破了胆!
他们显然是得了皇帝密令的,为首的人活捉,其他人一律杀死!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回来向皇后禀报,因为早去了黄泉路上。
皇后一下跌坐在地!
这一切……只怕都是阴谋!
先是怂恿她们刘家去动赈灾物资,转而又向皇帝告密,不然怎么解释陛下早做准备,然后雷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