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到了现在,隘口上的守军已经到极限了,所以他们本次只要一个简单的冲锋,就能彻底歼灭他们。
可就在他们的中队长抽出了武士刀,下一秒一个同僚就大吼了起来:
“那些人准备干什么,他们终于肯投降了吗?”
听到这样一句,犬养次男连忙向着隘口看了过去,同时心中恶狠狠地想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投降保命?
太迟了!我要用刺刀挑死他们所有人。”
然而等看清了隘口处的情况后,犬养次男再也不敢这么想了。
只见一百多个守军,正缓缓地向着他们走了下来。
前面的五六十人身上的军装破烂,满脸都是硝烟和血迹,但是手中高高举起的步枪刺刀和大刀,却是雪亮无比。
后面六七十个人,有靠着其他人搀扶才能行走的伤兵;有用步枪支撑着身体移动,只有一条腿的残疾人。
有需要将一只胳膊搭在前方战友肩膀上,才能保持正确前进方向的瞎子。
甚至还有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如今被另外一些伤兵背在身后的重伤员。
更为关键是,他们看向了这边的眼神没有求饶,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傲,犹如俯视着蝼蚁一般。
被如此地看着,犬养次男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滑稽剧的小丑。
所以说,那些守军不是准备投降,而是以最后一百多号残兵,向着他们尚且有着两千兵力的大军发起了主动进攻。
明明这样的一个主动进攻,结果才开始就注定了。
但是在这一刻,犬养次男心中却充满了恐惧;他知道他们将永远无法征服,这一块有着如此勇敢战士的土地。
被莫名吓坏了的鬼子,又何止犬养次男这个上等兵。
很快之后,一个鬼子大佐带着些许颤抖的命令响起:“开火、开火!杀死他们,立刻杀死他们。”
在这一个命令下,密集的子弹招呼了过去。
只是那些守军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开枪一边继续前进。
直到最后一个瞎子,在身前带路的战友也倒下后,他拉开了脖子上挂着的一枚木柄手榴弹,同时嘴里骂出了一句:
“小鬼子,俺日你先人~”
随后,犬养次男他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这些冲出来的中华军人,已经一个不剩的全部战死了。
并且每一人都是身前中枪,全部死在了进攻的路上。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犬养次男这个曾经对这场战争狂热的鬼子上等兵,成为一个坚定的反战分子。
但是这样的改变,绝对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仅仅是被打疼了、打怕了而已。
打扫完了战场后,这些鬼子继续前进,但是士气低落得可怕,速度也相当缓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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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点57分,天色依然没有一点暗下来的时候,在平定县南部区域的酸枣坡。
“笑!笑你们奶奶个腿,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得出来。”
看着眼前一群抽着烟,嘴里开着各种黄腔,脸上嬉皮笑脸的弟兄们,南泽先生在心中疯狂地吐槽了起来。
但是吐槽完了之后,却是飞快地低下了自己的脑壳。
因为他不想自己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眼眶发红要哭的场面,被有些年纪只有他一半大的弟兄们看到。
宁可看到老兵哭,不想看到新兵笑!
这样一句胡彪那个死扑街,有时会神神叨叨说起的战争经验;就是南泽先生,此刻心中最为贴切的心照。
没错!南泽先生和墨鱼带领的三营阻击部队,现在也到最后的时候了。
墨鱼早就死了,在上一次鬼子退下去后,如今阵地上有多少人,有多少弹药南泽先生都懒得统计了。
有啥好统计的?左右看了一眼,就能看到阵地上如今能喘气聚集在一起,也就六七十号人。
顶多有十人,身上还有着一个木柄手榴弹,又或者是小甜瓜手雷。
其他的人,手里武器的子弹能够装满一半,那都是最好的一个结果;反正鬼子下一次的进攻,他们绝对没有指望守住。
这也是在鬼子下一次进攻到来之前,大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的加固工事,填装弹匣的最大原因。
反而是聚在了一起,一边抽着烟,一边笑嘻嘻地开着黄腔。
偏偏是这样的场面,让南泽先生这种经历过滕县和台儿庄血战的老油条,都很是有些扛不住了。
这些原本是菜鸟的新兵,在连续的血战,在战友和自身的不断伤亡之下,用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了一个老兵。
根据南泽先生的经验,老兵们若是在战斗之前跟长官各种哭诉。
甚至是撒泼打滚一样地提着各种要求和讨价还价,其实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根本不用过于担心。
但是现在嬉皮笑脸的模样,只能说明他们打算上路,心中不抱着任何幻想了。
手下战士们有着这样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自然是每一个军官都希望看到的。
问题的关键是,这里每一张嬉皮笑脸的主人,都是他南泽先生亲手招募入伍,生死与共的弟兄啊。
可就算如此,当这些弟兄们吆喝起,‘南长官你吃过、见过,也给我们说一个乐呵、乐呵’的时候。
南泽先生依然是飞快地调整好了情绪,一个老掉牙的段子那是张口就来:
“王老爷家喜得贵子,孩子生下来就会叫人,结果先叫了一声‘爷爷’,王老太爷就死了;又叫了一声‘奶奶’,王李氏也死了。
最后叫了一句‘爹爹’,王老爷大叫一声不好,就躺在了床上等死。
不曾想到许久都没有断气,反而听到隔壁大喊了起来,‘不好了、刘老爷死了’。”
过了数秒之后,反应过来的一众兄弟们都是捧腹大笑了起来,好像没有看到自家的南长官,那发红的眼眶一样……
第335章 复仇
当鬼子新一次的进攻开始,在南泽先生一句‘准备战斗’的命令响起后。
前一秒的时间里,阵地上聚集在一起的弟兄们,原本还是懒洋洋的状态,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下一秒之后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飞快地行动了起来,趴在了一个大大小小的弹坑中,做好了战斗准备,从容迎接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战斗很快就打响了,过程和结果也没有丝毫的悬念。
南泽先生手中一支汉阳造步枪,枪膛中的四发子弹,才被他异常珍惜地招呼了出去,打死了三个鬼子,一发迫击炮就落在了他身前的不远处。
就算急切间,这个老鸟提前将双臂挡在了身前,但是效果却没有多大。
在爆炸的冲击波中,他整个人当即就被向后掀飞了起来,飞出五六米之后才将后背砸在了地面上。
双臂和身上被飞溅了好些弹片,让他躺在那里努力挣扎着,却连坐起来都困难。
没有人来救他!又或者说弟兄们知道这样的做法,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飞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后,三营附属第六游击队的副队长,当前阵地上仅剩的一个少尉军官,在嘴里大喊了一句:
“所有人注意,现在由我接替指挥权,机枪手给我打掉鬼子的那一挺掷弹筒。”
一分钟后,这个少尉被一串子弹击中,当场就是扑倒在地。
同样是没有人去救他一下,一个辎重连的中士班长吼了起来:“所有人注意,现在由我接替指挥权,扔手榴弹。”
喊完之后,阵地上寥寥不多的几颗木柄手榴弹扔了出去。
又是四五十秒之后,一个参军不足一个月,因为年纪太小不得不编入游击队的二等兵小战士,面对着已经冲到阵地前十几米的鬼子。
感觉阵地上再也没有枪声响起后,有些茫然的扭头左右看了一眼,发现除了才挣扎着坐起的南长官,阵地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后。
用着带哭腔的声音,奋力地吼出一句:
“所有人注意,现在由我接替指挥权,弟兄们跟我冲,杀鬼子啊。”
吼声中,这个瘦弱身影端着刺刀独自的冲出了阵地,迎向了最少都是上百倍的对手,瞬间就被对手淹没了。
十几秒后,面对着一脸狂热和兴奋表情冲过来的鬼子兵。
南泽先生一脸平静的表情下,将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的勃朗宁M1911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右边的太阳穴,毫不留恋地扣动了扳机。
他们苏北独立团的军官,永远不可能活着落在了鬼子手里。
唯一可惜的是,他还想着可以自爆带走更多鬼子了,结果身上连一个手榴弹都没有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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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点27分,平定县北部方向的野牛岭。
当鬼子的进攻再一次退下去之后,战斗中一直绷紧了神经的老郁,才算是稍微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这个哪怕在阵地最艰难的时刻,腰板都挺立笔直老鸟,双腿一软后就跪倒在地。
甚至都是一个年纪挺大的老爷们了,依然是失声痛哭了出来。
无他!天终于黑下来了,在如今阵地上还只剩下了五六十人的时候,他们终于可以撤退了。
那一种死里逃生,关键是可以给部队留点种子欣喜,让被号称闷葫芦的老郁都绷不住。
仓管和其他幸存的弟兄们,面对着自家营长的反应,最初还是有些不解,等到同样反应过来之后,一时间也是跟着哭了起来。
一是哭着自己终于熬过来了,二是哭着那么多弟兄死了。
知道时间宝贵的老郁,很快之后就调整好了心情。
从地上站起,快步走到了一个断腿的弟兄面前,费劲地将其背起之后,嘴里压低了声音匆匆喊出了一句:
“都别嚎了!趁着鬼子还没有进攻,带上兄弟们赶紧撤。”
在这样一个命令之下,其他人赶紧收拾着不多的装备,带上了行动不便的伤员后,向着后方的一条小径开始逃亡。
一口气逃出了三四里后,队伍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持续了一天的战斗,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让他们的精神和体力都虚弱到了极点的程度,实在有点跑不动了。
好在鬼子好不容易打通了道路,目前正匆匆向着平定县城赶了过去。
并没有派出任何部队,对他们这些残兵进行追杀。
只是远远看着数里之外的那一条土路上,鬼子卡车亮着,人员打着手电筒,火烧屁股一样的赶路场景。
穿越之前据说不抽烟,可现在已经是一个老烟钱的仓管,将一根香烟点燃的一头塞进了一个大号子弹壳,吧嗒吧嗒抽起来的同时。
对着一旁的老郁,嘴里忽然问出了一个问题:
“闷葫芦,以鬼子的反应上来看,平定县那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在这些鬼子援兵赶到之前,你说死扑街他们能打下来吗?
要是没有打下来,这么多阻击的弟兄们岂不是白死了。”
老郁闻言之后,沉默了起码一分钟的时间,就在仓管再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这个闷葫芦总算是开口了,说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那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不知道死扑街他们,今天到底能不能打下平定县城。
不过我知道,就算打下了平定县城,全歼了鬼子独立混成第九旅团,我依然是不甘心,心里痛快不起来。
因为之前跟我们战斗的鬼子,他们无非是从半路撤回去,并不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在老郁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仓管已经隐隐知道闷葫芦心中,那一个疯狂到极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