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泽刚要问你儿子去哪儿了,就看到老汉颤巍巍的起身,走到屋子里正东那面墙旁边,把挂着布掀开,布下边是一副皮甲,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只是皮甲上胸口位置有个洞。
“我儿曾是北疆战兵校尉,应该不比你们官小吧?”
“不比我们小,比我们大。”
于争河第一个站起来,朝着那副皮甲行礼,他站起来,三个廷尉府人也都站了起来,那皮甲擦拭的如此干净,可是浸透了皮甲的血迹是擦不掉的,这样的一副甲胄在,两个老人时常擦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比我们都大。”
四个人朝着皮甲先行军礼,然后又俯身一拜。
李长泽也站起来,看着那皮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没事,快坐下吃饭,一会儿饺子都黏上了。”
老汉走到一边拉开柜门,取出来一坛酒:“这坛酒是抚军司的人送来的,和那封信一起送来的这好像是抚军司的规矩,战死在边疆的孩子们家里都会收到一封信,收到抚恤,收到一坛酒,他们说这不是祭酒,是庆功酒,因为大宁出征从无败绩。”
他抱着酒坛坐下来:“看你们行军礼,你们也都是战兵吧,我不问你们要去做什么,任务嘛,不能随便乱说,可是只想着,若我儿还活着,这坛酒该和谁喝?以前我嘴馋想尝尝,老婆子不让,她说这酒不能随便乱喝,得和对的人才能一起喝,谁是对的人?和他的同袍啊他已经没机会和同袍同饮,我代他来,敬你们一碗酒,我儿的庆功酒只能是和他一样的大宁战兵一起喝。”
这碗酒,太重了。
李长泽端着这碗酒,看着不远处那一副有破洞的军甲,忽然间想到,原来众生皆苦。
他自然认得出来,那并不是校尉皮甲,抚军司的人来应该说的是校尉战死,那是大宁战兵的惯例,战死的人都会被称一声校尉,退役的老兵都会被称一声老团率,这两个可怜的老人,以为他们的儿子已经是校尉了,可那只是一件伍长皮甲。
战死的士兵是按照校尉规格抚恤,这是大宁皇帝陛下定下的规矩,当今陛下,李承唐的父亲。
所以他很清楚,所以他有些伤感。
“我儿原来在京畿道甲子营从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急匆匆的赶回家里来,说他是谁的亲兵来着,记不住名字了,那个人要调去北疆一个叫息烽口的地方,他们这些亲兵都必须跟着一起去,我儿还说,北疆就要打仗了,他可能会有一阵子回不来,等回来了就在家好好陪我们几天。”
老汉回头看向那副军甲:“他现在倒是天天能陪着我们了。”
李长泽本来还没什么反应,忽然听到这句话后楞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闪了出来,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就白的吓人,手都在微微发颤:“老人家,你儿子是从甲子营调去的息烽口?”
“是啊,甲子营。”
老汉提到甲子营的时候格外的自豪:“咱们京畿道的战兵,拱卫长安,那相当于是天子禁军啊。”
李长泽感觉心口里炸了一下似的,再看桌子上的饺子好像一个一个的突然往外冒血,那些人是他调去北疆息烽口的,那些人也不是和黑武人战死的
他转身就往外跑,疯了一样的跑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全都怔住,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
李长泽一口气冲出那院子,于争河等人也跟着追了出去。
院子里,老太婆在老汉身上打了一下:“你看你,把人家都吓着了,好端端的过节说这些做什么。”
老汉也是一脸内疚:“怪我,都怪我”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我得用钱
于争河带着人追上来的时候李长泽正站在镇子口发呆,又像是被什么吓坏了,于争河并不了解这位前太子,他不是东宫侍卫而是东暖阁侍卫,他的职责是保护和监管,所以他对李长泽这个人始终抱着几分戒心与敌视,之所以选择他来做这件事不仅仅因为他是陛下信任的人,更因为他的能力。
于争河在成为大内侍卫之前在廷尉府做事,做到了百办,后来皇帝让韩唤枝挑个人进宫做内卫,韩唤枝的第一选择就是他。
于争河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有着极强的武艺,最主要的他能始终保持冷静。
在于争河接这个任务之前叶流云曾找他谈过一次,叶流云没有说要针对什么人针对什么案子,只是问了于争河一句话你相信幡然悔悟吗?
于争河沉思片刻后回答:“我不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幡然悔悟。”
于是叶流云点了点头说:“就是你了。”
敌视,不是因为于争河仇恨李长泽,而是因为他必须对自己要监管的人保持敌视。
此时此刻看着李长泽脸上的惨白,于争河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其中满满的都是恐惧,他却有些希望李长泽的眼神里不仅仅是有恐惧,应该还有愧疚。
“给。”
于争河把手里拎着的一个袋子递给李长泽,那是他们跑出来之后老汉又喊着追出来交给他的,袋子里是还带着温度的饺子。
“我不吃。”
李长泽看着那个袋子脸色更加难看,他闻到了饺子的气味,所以他脑海里又出现了饺子里往外冒血的画面。
这是巧合吧。
随随便便在一个镇子停下来,遇到的两个老人居然会是他害死的人的父母,那是一个他根本不知道名字的人,他曾经是那么高高在上,他怎么会关心一个小小的战兵伍长叫什么名字。
“是不是故意到那家去的!”
李长泽猛的看向于争河。
“是。”
于争河的回答很干脆也很直接。
“接下来你要走的路上,每一处停留的地方可能都和你有关,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如果有,也是人安排的。”
于争河把装满饺子的袋子放下,从怀里取出来一张地图展开:“这上面标注出来的位置都与你有关,而你却根本不知道都与你有关,如果你觉得有些残忍的话,那么就想想为什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事。”
李长泽怒视于争河:“你以为会吓住我?”
“我不以为。”
于争河把地图收起来,重新把那袋饺子拿好,捏了一个吃:“猪肉白菜,很香。”
李长泽猛的转身:“离我远些。”
于争河不再说话,而是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吃那些饺子,一边走一边吃,所以饺子的气味就一直都在李长泽身边不远处,李长泽就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于争河忽然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