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泰脸色恢复平静:“子建先生,何不问一问则先生?”
曹植依旧细细打量陈泰,还是忍不住摇头,又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可惜了陈孝先。”
陈泰的脸色更是难看,袖中拳头紧握。
陈寔与长子陈纪元方、四子陈谌季方合称三君,只是陈谌早亡,影响力不如陈纪。
陈寔年老时,陈纪的儿子陈群,与陈谌的儿子陈忠一起辩论各自父亲的功绩,两人极有辩才,争的不相上下。陈寔才感叹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有了难兄难弟不相上下的典故。
与父亲陈季方一样,这位陈忠陈孝先也壮年夭折,留下三个儿子。长子陈佐在鹰山一战里被俘,加入北府;次子陈坦被豫州牧庞林举为孝廉,三子陈准也迁移家室去了关中。
很显然,曹植更欣赏自强不息的陈季方一脉,对陈元方一脉没多少好感。
哪怕陈泰是荀彧的外孙,曹植依旧没给什么好脸色。
吴范轻咳两声,询问:“子建先生,可知吴主孙权如何评价陈公?”
“他?能有什么好话?”
“自无好话,却另有见地。”
吴范抬头看盛夏的太阳,暖暖阳光落在脸上,依旧有些冷,冷意从身心内散发、弥漫而出:“这要从吴主出兵荆州,兵败江陵、麦城时谈起。世人皆说吴主左右有通汉之人,吴主屡屡诛杀,大刑拷问,并无所得。”
曹植也好奇:“那究竟是何人告密?”
这种背盟偷袭,还是倾力出击的仗都能打输,输的一败涂地只能说明战败的原因很复杂,绝不可能全是战场上的原因,很多原因要从孙权身边找。
过去七年时间,研究这场神奇战役的人决然不少,加上各种当事人的言论、判断。
所以有一种大众都承认的看法孙权左右有重要的人告密,而前线的关羽仍旧不知情,甚至江陵这里的田信、黄权也不敢相信告密信。
因此外松内紧,早早转移被俘魏军,以不变应万变。
直到吴军迫降公安城,田信、黄权才相信告密信是真的,果断夺权软禁糜芳,胁迫潘濬暂时充任郡守,把这个可能通贼的人摆到众人眼皮底下,不给潘濬搞事情的机会。
可后来一系列表现来看,张温、陆议、徐祚、虞翻、诸葛瑾、贺齐这些人都没有认领告密功勋的行为。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奇功,江东投降后也没有人站出来,这就成了无头案。
如此一桩悬疑公案,感兴趣的人自然很多,各种看法都有。
甚至出现了甘宁、吕蒙告密的相关推论,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孙权在人生最后的时刻里,推断出了那个告密的嫌疑人?
曹植很感兴趣,静静等候吴范的回答。
吴范拢了拢袖口,迎面吹来的凉爽河风令他感觉阴冷入骨,克制内心惶恐:“告密者,不是人。是,是伥鬼。”
“伥鬼?”
“是伥鬼,我曾在吴主寝殿在屏风上见了一个伥字,当时画师曹不兴与我一起,也见了这字。这字,当日就被涂抹。”
吴范认真去看曹植:“魏主与陈公会面夕阳亭,陈公以妙法治愈魏主顽疾我等推论,魏主已然身死,魂魄已被御使,沦为伥鬼。”
曹植皱眉,抬手扣了扣自己腮帮子,仔细看看一脸认真夹杂惶恐情绪,以及听闻这些同样有惊慌情绪的陈泰、冯熙看来这三个人,是真的相信这件事情。
可听着怎么有些不可信?
曹植斟酌言语:“陈公纵然是妖人,可品德皎洁素无劣迹恶行,就是御使伥鬼也是良善之举。我以为孙权之恶人神共愤,就是为伥鬼寝皮食肉也是人心大快之事。”
“至于兄长,近来也有书信往来,伥鬼能骗别人,又如何能瞒我?”
曹植说着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语腔干巴巴:“就算兄长成了伥鬼,我看他也乐得做这伥鬼。”
陈泰要说什么,就听外围有七八名短衣武士凑过来,人人手里提着剑,上前围住三人,曹植面露哂笑,转身就走。
待曹植众人离去,陈泰、冯熙面面相觑。
颇有正义感的曹子建,怎么就没有一点同情心?
曹植不肯出面游说张飞,那只好直接去找张飞。
第七百七十八章 齐王之变
临淄城内,简陋粗糙修饰的齐王府。
张飞拒绝直接接见陈泰等魏国使者,而是先派人邀请齐王刘永。
左右等不来回信,张飞亲自来问,占地六亩地的王府内外,硬是找不到刘永的踪迹。
这是自己预定的二女婿,也是先帝同意的,可到青州以来,刘永性格就有许多变化这种变化让张飞无可奈何。
刘永开始学习什么名士、狂士做派,甚至学何晏、曹植穿鲜艳如同女子的艳丽服饰,脸上也涂抹白粉,偶尔还会染唇追赶中原、河北的名士嬉荒潮流,甚至有后来居上的架势。
作为一个自幼崇尚直节名士的人,张飞敬重每一个有学问,有气节的人。
这样的人才是人,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而芸芸众生愚昧呆蠢,生命为了吃,吃为了生命,毫无意义。
可现在自汉末大乱及魏篡汉以来,有气节的名士差不多死绝了,留下的要么是沽名钓誉之辈,要么是委曲求全之徒。
这是令张飞气恼、失望的事情,仿佛自己少年时以来的观念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不存在那种忧民忧国,为天地立心,为士人表率的楷模士人。
或许三十年前有,现在却没了。
名士,一代不如一代。
特别是河北、中原士人的观念遭到巨大的冲击,中年、壮年、青年士人的观念是破碎的,就如原野的草会顺风倾倒,毫无气节。
经历了汉末动乱人吃人的世道,又经历了魏篡汉的观念洗礼;随后又有兖州士人合谋复辟拥立刘协。
但凡有一点廉耻心的士人,根本抬不起头来。
而河北执行司马懿的军制改革,关东四州又持续压制,士人们无法以较高的起点入仕;更倒霉的不论河北还是关东四州,都在压榨、剥削中低层士人的富裕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