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这个形容枯槁的人找出了一条活路,却要害南阳最少十万户人迁徙避难!
如果朝廷接收南阳,那拥立汉室的朝野士民必将欢欣鼓舞,以更大的勇气来挑战北府。
今后可能要因此而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制造各种冲突,以刺激中立臣工的情绪,使和平合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正是尊皇分子的目标所在!
这才几年,这些人就忘了北府的功绩?
多少次是北府吏士力挽狂澜,化颓败为大胜?
先帝都默许的事情,这些人怎么就不认账?
难道他们比先帝了解的更多?
不,就因为北府、汉室合并后的朝廷,将是北府、先帝旧臣们的朝廷;这个朝廷容不下其他人。
这些无法融进来的人,自不愿此生蹉跎,也不愿子孙就此沉沦,只好去皇帝那里,鼓吹汉室正统,激励皇帝奋起反抗。
至于会死多少人这些人不在乎,他们只在乎今后的地位。
田纪怒目,可又无法当面指责聘。
想弄死聘泄恨,但这种夹缝里生存的人本就可怜,没必要恶言羞辱。
重新收好望远镜,田纪轻轻敲打车厢,驾驭戎车的甲士轻轻甩动缰绳,两匹雄健挽马拉着戎车缓慢前进。
相遇,戎车停止。
田纪居高临下:“将军,可知昨夜有贼人盗取瑞兽,逃入汉南?”
聘彻夜未眠的褐黄眼睛去看田纪,微微欠身:“不知。”
“将军戍守汉南之地,却对如此大事毫无察觉,那本将弹劾将军一个不知之罪,可妥当?”
田纪眼里聘已经是死人,追问沉默的聘:“将军如何看?”
“是,某治军不严,荒废军务,确有失察、不知、渎职之罪。”
聘说着两手高举手中后将军印:“某愿请罪朝廷,但襄阳乃系重镇,还请将军兼管数日。”
“不妥,你我辖区有异,无朝廷诏令,焉能私相授受将印?”
田纪拒绝,追问:“观星楼经纬天地,功在社稷利在万民。今贼人攻烧观星楼,大火延烧,数年心血化为灰烬,就此将军可有说法?”
“我知罪大,唯一死而已。”
聘说着失落低头,又轻轻摇头,长叹一声。
田纪俯首看了聘片刻,也忍不住感性跟着一叹:“唉诶,将军已有决断,那田某告退。”
戎车向前驱驶,绕过聘后转向,返回岸边的府兵阵列。
戎车渐渐靠近阵列,几十名军吏靠上来,步伐渐快,毫无秩序围绕着田纪的戎车,眼巴巴殷切盼望。微微吧
田纪看着一张张脸,只觉得自己辜负了南阳二十万户的期望,羞愧低头,声音颤抖:“待各营抵达码头,就撤军返回北岸。”
“老贼!”
一个军吏转身怒目盯着聘,拔刀跳脚大骂正要扑上去,却被左右同僚拉扯戎袍、铠甲、胳膊,相互拉扯着,忿忿不甘跟着田纪戎车退回阵中。
田纪下车,双手无力,解了几次才解开盔带,将头盔随意丢弃在地,只觉得周身力气被抽空。
压力就是如此的大,田信那里的压力肯定会更大。
可该怎么办才好?
大将军执政稳妥,根本不给打击朝廷威信的机会。
天下越是安宁,朝廷的威望就与日俱增,名望就是力量。
再拖下去,恐怕不是北府合并朝廷,而是朝廷合并北府。
两汉各种血淋淋的政变例子仿佛就浮现在面前,田纪突然右手就抓向剑柄,但还是克制住了。
聘见府兵阵列原地席地而坐,也就转身朝襄阳走去。
这座刘表增修的经州治所,已不如当年繁盛,城外本该有许多繁华的都亭街道,或毁于战火,或者被后来的襄阳守军拆毁分解为材料。
老主公不在了,什么都没有了,自己也站到了南阳乡党的对立面。
现在南阳士民肯定恨透了自己,恨死了家。
可再恨,自己决不能死在北府手里;哪怕是主动自杀,也不能让北府承担责任。
否则的话,自己的儿子、侄儿、养子都将遭受压制、禁锢。
唯有一死,还要死的妥帖。
南阳交割关系大局,死多少公卿都得促成此事,就别说自己一个有名无实的后将军。
聘心意已定,慢悠悠走回城中,任由大门洞开,返回家中什么也不想,就被浓浓疲倦击倒开始昏沉大睡。
北岸,许多邓城的士民、男女在天亮后跑出城来到岸边观望南岸进展,不见兵戈厮杀,只见偃旗息鼓,舟船往来有序运回府兵甲士。
见此模样,唏嘘之声与哭声交织在一起,悲伤在弥漫。
“唉。”
吴范听到左右的啼哭、抱怨之声也忍不住一声长叹,他双手环抱负立,身边跟着的冯熙做仆从打扮,左肩挎着藤箱行李,右手拄着一面竹竿黑布白字长幡,长幡番头是白红二色的太极图,太极图下写着江东神算四个字。
冯熙眨动眼睛:“则先生,该启程了。”
“唉,可叹民心似铁。成祖皇帝遗泽深厚,也不耐如此消磨。”
吴范从冯熙手里接住长幡,转身向东走去,冯熙不发一言将左肩的藤箱卸下来,改用双肩背负的方式重新背上,然后就追着吴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