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被迎到蒋钦的指挥旗舰,蒋钦以几重罗纱遮面,干咳不已,急问:“子瑜先生,关羽如何回复?”
“严令我军不可出夏口之西,不然将率军直捣江东,使疫疾遍布郡。”
诸葛瑾眺望战场:“将军,这是何故?”
“陆议谋反。”
蒋钦声音幽冷:“谢旌与之同谋,夺船欲依附关羽。”
今后不会有陆逊陆伯言,只有陆议陆伯言。
“陆伯言怎会谋反?”
“子瑜先生,至尊命安东将军领兵增援樊口。”
蒋钦答非所问,又说:“至尊以孙伯阳长子孙邻领豫章太守,以孙舒朗五子俱为将军,分领所部兵马。偏将军孙公礼以广陵太守调任会稽太守。”
徐祚反戈时,孙贲劝解失败,落水溺亡;孙贲死后,长子孙邻二十岁,接替孙贲的职责、部曲。
诸葛瑾顿时有些眩晕,更夸张的是江夏太守孙皎的五个儿子,竟然一口气悉数提拔为将军,这是全面重用宗室的信号。
偏将军、广陵太守孙韶本名俞韶,祖母是孙权的姑姑,因为孙策喜爱的缘故,俞韶改为孙韶,录名族谱。
安东将军,就是战功赫赫却被压制的老将贺齐,受封山阴侯。
蒋钦说着干咳几声,忿忿不平:“我军如此大败,至尊威名受辱,皆系陆议通敌之故。子瑜先生,江东大族首鼠两端不足以托付大事!”
诸葛瑾还是觉得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怎么陆议就好端端的谋反了?
前面徐祚叛乱,仅有的亲人是孙权侧室,孙权难道还要杀死徐夫人?
现在陆议谋反,孙权难道还要回去杀死孙策的女儿不成?
正思索各方面的变化,就见陆议、谢旌的部队突破水师封锁,驶入汉水航道,扬长而去。
北上的艨艟战舰里,陆议喟然长叹。
仅有的长子陆延十五岁站在他身侧,眉毛被烟火烧掉一些,正一手拄着长矛,另一手握湿巾擦脸。
陆延是陆议前妻所生之子,前年陆议展露军事才华时,孙权就以孙策刚成年的女儿嫁给三十四岁的陆议。
所以陆延也是陆议的独子,对孙、陆两家的纠葛有更深的认知。
此刻的陆延意气风发,打量着崭新的两岸风光。
第七十九章 成者阝
江陵战事爆发前,黄权就有加急预警公发到益州。
随后荆南地区武陵郡守弃城而走,零陵郡守叛变迎敌,宜都郡守突围撤往秭归驻防,公安守将傅士仁开城投降,江陵郡守糜芳勾结孙权等一系列紧急军情从方方面面涌入益州,有官吏派出的信使,也有许多民间的信使。
信使不绝于道,战况发展也不断发生反转,以至于出现江陵大捷、麦城大捷。
以至于占据一个完整的荆州、交州的战略机会就此摆上案头。
之前腾不出手,也没有名义干涉交州,现在只要出偏军走桂阳郡,击败步骘所部,那士家兄弟几个绝不会继续效忠江东。
毕竟江东还不会制造海船,海船技术掌握在士家兄弟手里。
但刘备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法正病了。
为了尽可能掌握荆州事变的发展脉络,法正亲自盘问荆州方面涌来的各类正式、非正式信使。
这是个幸苦的工作,也是个危险的工作,导致法正染疫。
法正染疫,负责帮法正、刘备传递机密件的侍张苞也染疫,日益严重。
得到荆州方面进献的口罩,刘备戴了厚厚一层口罩来看望法正。
隔着竹帘相见,竹帘下刘备抓着法正枯瘦右手:“孝直近来饮食如何?”
法正咽喉严重发炎,说不出话来,用食指在刘备手心写:日米两升。
“孝直尚需多餐,荆州已无忧,多赖孝直举荐田孝先、黄公衡。”
刘备不胜感慨,就见法正在他掌心写四个字:人臣本分。
“孝直,今众人多议出兵荆州荡灭江东,全取长江之利,与曹孟德二分天下。”
法正这回没有写字,而是用手指儿子法邈,法邈抱着一卷竹简静静侍立在一旁,只有十七岁模样。
刘备从法邈手接过竹简,翻开细细审视。见法正引用一条田信告别于禁时的言辞,认同田信的看法,以为曹操将要病死。
并认为曹操欲迁都的说法有误,是曹操故意释放出来的诱饵,以方便曹丕大肆诛杀原、河北心怀汉室之人,在这种严酷诛连风暴,能为曹丕迅速积累威望,能让吏民害怕、服从。
乘曹操活着,在复汉势力没有完整统合之前,由曹丕挥舞大刀一击斩碎。
杀的越狠,牵连范围越广,那曹丕继位时受到的阻力就越少。
确立曹操即将病死这个大前提后,法正建议与孙权秘密议和,使孙权假意与曹丕交结,发密信于臧霸,许以丰厚官爵,诱臧霸起于青徐之地。
然后两路出击取关陇之地,关陇在手,则不怕孙权再次背刺。
手握天下之西,完全可以抵御孙曹联军的进攻。
得关沃野,也就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以关地形优势,关休养之余,还能出兵抄掠关东、河北,将曹操腹心区域拉入战火,使之无法休养元气,时刻面临轻骑侵扰。
只要得到关,就能恢复高祖时期的版图、势头,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进据关陇,复高祖伟业。”
刘备缓缓其一句,轻叹:“孙权狡诈阴险,与之议和无异与虎谋皮。来年若进军关陇,荆州倾力北上,孙权又来袭扰,我还有何面目见云长及荆州吏士?”
“我知孝直策划长远,可这口恶气委实难咽。若非黄公衡、田孝先勠力死战,孙权将杀云长,断我一臂。现在想着,仍感惊悚。”
刘备双手轻抓法正的手,语气轻缓:“孙权勾连糜芳,江陵丢失,以云长心性断无求生之意。孙权又会欺我年老,贪慕益州繁华,遣使者说和。他谋略算尽,我岂能让他轻易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