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成
在这个必死的环境下,马良宁肯战死,也不能在江都菜市口砍头。
掉脑袋事小,坏了己方的威仪、体面,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对丞相也十分不利,自己与丞相相交莫逆,情同手足兄弟;自己犯了死罪,于人情来讲,丞相一定会极力斡旋,以保护自己。
明知道这种行为不好,可绝大多数的庸俗官吏就吃这一套。
就如大将军护短是出了名的,谁又能指责大将军的不是
丞相以身作则就已经很伟大了,如果对手足兄弟马良见死不救那谁还敢跟着丞相做事
可丞相会救自己么
会救,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救的过程里,丞相也是很痛苦的。
与其让丞相为难,让丞相府威信扫地还不如自己体面一点,不给丞相再添麻烦。
一路上,马良渐渐想通,是时候该做了断了。
过了蓝田关,就是上雒;上雒城郊就是丹水支流,所以他将以更快的速度前往江都。
想明白这一切,马良在蓝田关驿馆午休时,突然对押解他的军吏说:“某曾听闻陈公克蓝田关时,曾有青龙现于关上,守将王雄献关请降。今过此关,欲做歌赋一首欲献陈公,还请通融。”
这名军吏挂着中尉臂章,上下审视马良,见亭驿内歇脚的其他官吏也在看马良,或低声交流。
想到马良的身份,他也不好不给面子。
马良绝对有自杀的动机,这关系马良、朝廷的体面,可也关系他个人的前程。
虞世方授意他保护好马良,想要杀人诛心;若让马良半路上死了,那很多事情会无法推进,甚至还会遭遇舆论反攻。
这军吏本欲答应,可看到毛笔笔杆子跟筷子类似,便摇头:“季常先生,我家公上不喜贺表。”
马良想再争取,却见这军吏转身就走,另有两个武士就近看押他。
不多时军吏亲自端来午饭,是马良自己的鲜红、水润的漆木餐盘;三道小菜,一叠酱肉、一碗紫菜汤、米饭也在餐盘里压的瓷实正升腾热气。
此外,这个边角圆润的漆木餐盘上还有一杯茶、一个短柄木勺。
军吏监管的严厉,不给马良独处、接触利器、锐角硬物的机会。
看来,自己连书写遗书的机会都没了
不对,自己还是有写遗书的机会。
心中拿定主意,马良拿起短柄木勺要往米饭里浇汤,却又皱眉做难受、犯呕表情,另一手捂住口鼻,轻轻放下木勺:“山路颠簸,肠胃不适,这顿饭餐就免了。可否多取一杯茶来”
第七百二十六章 紧咬
很快,马良企图自杀的消息就飞速报到征北将军田纪这里;田纪转手就飞骑奏报江都,同时调拨军医去武关接待、救护。
事情太过严峻,马良拒绝进食准备绝食却被暴力喂食水米。
然后马良又将自己胸膛结好的血痂硬生生撕开,并涂抹污秽物,然后就伤口化脓,整个人陷入炎症。
炎症,发炎,炎就是火,就是发烧。
必须让马良活着回到江都,否则很多事情会生出变数甚至马良的死,也可以归类于不堪胥吏折辱,愤而自杀、或者引申解释为以死明志。
比如李广的自杀,就是对他人生、形象的另类升华。
明明是死罪,主动自杀后,就成了天下皆知的悲情英雄。
而现在,马良准备逃脱律法的制裁,甚至有诬陷己方的恶毒用意。
八月十四日,田纪得到军医的奏报:“毒气入血,浸入肺腑肌理,药石难救。已服用人参,宜七日内送至江都。”
这下,压在马良身上的压力,就这么转移一大半到了田纪头上。
感情上可以理解马良,从立场上来说可谓深恶痛绝。
为了避免跟朝廷开战,北府经营重点在关中,在岭南,因此南阳地区没有留下重要成员,目前由田纪一人负责。管的也只是军事相关,民政工作仅限于组织府兵、百姓维护水利,再无其他工程。
现在,田纪很想跑到江都去讨一个准确的回答。
让江都方面立刻落实马良擅自发兵的罪责,并明文谴责马良这种畏罪自杀、连累别人的卑鄙行为
可这是不可能的,江都方面肯定含糊其辞,准备朦胧处理这桩事情,使马良尽可能平淡的落幕。
朝廷有朝廷的大局,马良主动寻死,之维护了朝廷的大局。
可北府的大局怎么说
原本按着律例、程序可以一步步将马良推入深渊,并打击朝廷、丞相的人心、威望;结果呢,就因一个该死的人提前自杀,反而让场外看热闹的北府卷入这潭污水形成的漩涡里
冤枉、憋屈、愤怒
田纪恨不得现在就抓住马良,狠狠暴打一顿以宣泄心头怒气。
“马季常自寻死路,明知兵力不济、缺乏骑军,又无接应,就孤军冒进,合该遭有此败”
“如今倒好,孝先派兵接应,先有陕津南中兵之变;马季常押解江都也不让我等省心。他要做好人,难不成我等就成了坏人”
当众嘲讽,田纪说道:“马季常干犯重罪,若一死了之,实难服众。今秋收完毕,待秋粮入库后,我欲征左近卫、右近卫施行秋日操典。”
他的主簿李丰当即反对:“将军不可,无公上诏令,又无急切军情,我等不可征发二卫。”
李丰本在江都当郎官,李严出于危机意识,给李丰弄了个因病辞官;恰好南阳这边的主要官吏向关陇、岭南调转,留出许多位置,田纪就邀请李丰来担任主簿。
长史郭攸之也反对,言辞激烈对田纪言论表达不满:“去岁陈公在灵渠,将军与陆长史也无假节之权。闻魏国之变,就尽起三军,使朝野惊疑不定。”
“这岂能一概论之”
田纪用诧异眼神打量郭攸之,感到很意外,仿佛在问竟然是你第一个跳出来作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