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田信呵呵做笑,直接拆穿:“朝中无人,廷尉实属重责,总不能滥竽充数。数遍天下,除张惠恕外,只有三人适合做这大汉廷尉。不对……还有一人勉强适合,可惜却自误前程。”
廷尉这种专业素养高的职务,既要业务精通,还要有威望、有资历,远比军事主官的要求更高。
李严听了仰头哈哈陪笑,也笑的得意。
论汉律的解释,如今的汉律由三部分构成,一部分是两汉汉律,一部分是蜀科,一部分是田信提倡、推动的。
当年一起编纂蜀科的法正、刘巴、伊籍已经病逝,就剩诸葛亮、法正,这两个人都适合执掌廷尉府。
诸葛亮、李严之外,就剩陆议适合担任廷尉卿,陆议有这方面的素养,也有这个威望;另外半个就是潘濬,潘濬纵然选错了路,可论专业,担任廷尉卿也算是绰绰有余。
此外徐庶也适合做这个廷尉卿,不管专业素养还是人脉、影响力,徐庶都够;只是御史中丞是个重要的岗位,不宜轻动。
目前为止,朝中重要岗位缺员,补员的优先考虑重点是专业素养,其次才是资历、功勋、人脉、影响力之类的;否则宁可空着,搭起一个架子,也不会任命主官。
再过十年,下一代人成长起来,朝中岗位必然人才济济,有充足的备选。
也因为田信此番‘五共原则’,朝中旧人之间的竞争会宽松很多。起码,两代人以内,不会出现朝中争位而翻脸的情况。
矛盾自然不会凭空消失,只是将各方竞争公卿之位,改为了旧臣轮班担任公卿,当代降臣继续熬着,等待补位。
将原来的竞争矛盾,转化成了旧臣、降臣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中,田信站旧臣,就这么简单。
李严目前也就适合做廷尉卿,不止是专业对口;也因为李严的产业需要逐步转移。转移了产业,李严才能心满意足离开中枢,去地方上做一做封疆大吏,当一当土皇帝。
就放权来说,先帝愿意放权;关羽不想放权也由不得他;而田信,自然是乐意放权的。
第六百四十一章 对话
腊月二十八,婚事完毕。
刘禅一袭流光质地的红纹素黑锦袍,右腰悬叮当作响的悦耳玉饰,左腰悬章武剑。
他左手按剑柄,广袖右手负在背后,腰背挺直来到新皇后所在的寝殿,这座寝殿位于北宫之北,叫做长乐宫;北宫东侧是只有轮廓的太子东宫,西侧则是皇太后吴氏的永乐宫。
而孙夫人本就不愿住在闷热又显得压抑的江陵北宫,自关羽处死孙大虎、孙小虎又诛灭孙氏诸侯后,孙夫人就搬到了惠陵边上,在荆山脚下修了一座别馆隐居,时常去成祖庙洒扫。
偌大的江都北宫宫殿群里,住在其中的主人寥寥无几,除了岗哨、巡逻的守宫卫士外,这些宫殿群的宫人不足百人。
田信怀疑刘禅会疯,许多陪伴刘禅长大的老师、读书伙伴、游戏伙伴、亲兵卫士就是所谓的东宫班底、天子近臣……这些人都死了,虽没有全死,可活着的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刘禅面前,唯心的说,这跟死了没区别。
可刘禅没疯,只是性格发生了一些理所当然的改变。
他来到寝殿,听到田嫦在殿中啜泣,他不做驻留直入寝殿,红烛、红灯笼照映下,寝殿中弥漫着一种令他厌恶的红色。
见田嫦的两名女婢跪下施礼,刘禅上前伸出手,先是他前端上桥的皮靴出现在田嫦盖头下狭隘视线里,随后就是宽厚白嫩的手掌出现在,突然抓住田嫦咽喉,手非常冰冷。
“哭什么哭呀?”
“说来听听,嫁入皇家有什么不好?”
刘禅的手掌也只是轻轻一扼,就松开抬手揭下红锦盖头,手抓盖头嗅了嗅,才抬眉看田嫦一张脂粉涂抹成白白的脸,整张脸圆又圆,鼻下画心形对称唇妆,双眉也被白白脂粉盖掉,双眉上一寸即额头眉心两侧点了两个蝌蚪眉纹。
就田信的审美来看,大堂妹是圆圆的娃娃脸,长得很可爱,一双眼睛明亮亮的很传神。
此刻化了婚妆,刘禅一眼看来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迎面冲来,让他控制不住腿脚,往后退了三步才止住。
田嫦眼圈泛红盯着刘禅,又觉得失礼,垂下头说:“陛下,臣妾为祖父而哭。”
“哦?”
刘禅应了一声,可能是看到她的眼泪和悲哀,有些释然,摆手示意其他人退出去,他才坐到一边的圆凳:“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过于悲痛。”
“陛下不知,昨日孝先兄长离去后,祖父就已……”
田嫦头垂着,垂泪,略不满:“臣妾父亲本欲追回兄长,可宗正刘侯、太常秦博士皆以为不妥。”
“哦。”
刘禅又是应一声,转身背对田嫦,望着寝殿内烛光、灯笼,这大红的灯笼,还是田信派人做的,送来的。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喜庆,可刘禅总是能在红色光影中看到许多血淋淋的熟人影像。
他起身,拔出剑将一盏盏的红灯笼挑了,寝室内再无红光,只剩下通亮的白昼。
缓缓归剑入鞘,刘禅仰头看依旧昏暗的梁柱高深处,长呼一口气:“我与大虎感情深厚,一时做错埋了祸根,又受奸人挑拨,仲父又久有拨乱反正,肃清宫廷之心,正好因你田家的事儿,抓住由头不再忍耐,遂将我近臣杀戮一空,还缢死大虎、小虎。”
忍着悲怆,刘禅扭头看田嫦:“你不懂,你田氏一族起于低贱微末,卒痞之家步步高升,家中家外喜事无数。而我与大虎,虽生权贵家,就有许多你不懂,也想不明白的不得已。”
田嫦抬头瞥一眼刘禅背影,有心辩解反驳,可她受到的教育又不允许这么做,只觉得心里憋屈。
恨不得将这个皇帝囚禁在深宫里,饿上两天。
反正自家兄长说过,一个人水米不进的情况下,三天才能饿死。
这年代里饿死了那么多人,经过统计,总不会有差错。
刘禅回头瞥视,目光轻蔑,似乎如田嫦这样出身的女子,只会在意金银宝物、权势,有着强烈物欲,偏偏还被礼法所约束。就仿佛一团沸腾的热油,明明遇到一点星火就会爆燃,可偏偏就被釜鼎兜住,难以突破。
而自己,与大虎之间,追求的则是纯粹的感情,就连小虎,也是那么的可爱,如同自己妹妹一样。
可这一切,都没了。
田嫦牢牢记住刘禅的目光,袖中两手紧紧握成拳头,脸上隔着厚厚脂粉看不出表情变化。
刘禅感慨宣泄了许多沉在内心深处的情绪,事前本有太多的心里话想跟这个新来的人说,可说到现在又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不过想一想,很多美妙的事情也只有自己能领会,难以向外人说。
何况,就田氏这种粗陋家教和低贱出身,自己说的再多,又能领会多少?
遂收敛情绪,刘禅突然从圆凳转身正面看田嫦:“陈公自从戎入仕以来威震天下,不知早年陈公在汉中,又是何等模样?”
“陛下可知,孝先兄长胞兄?”
“略听人提及,似乎与丞相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