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像黑夜里的灯火,对城下吴军有着致命吸引力。
江陵城门竟然就这么开了,几个浑身浴血的甲士推动厚重大门死命掰开一条隙缝,一个甲士对着吴军招展手臂竭声呼喊,随即又举刀返身杀回城门甬道,似乎在拼死抵御守军反扑。
吴军从军吏到军士,人人争先碰撞在一起,失足、排挤栽落到城壕血水里的吴军接二连三。
人人欢呼,已没人听得清在欢呼什么,更没人在意战壕里浮沉、挣扎的吴兵。
黑压压的人挤在城门下,仿佛洪水一样,随时可能推倒城墙。
田信默默计算着涌入城的吴兵数量,右臂握拳高举,约涌入三千人时,他狠狠挥下:“点火!”
一捆捆的干草、芦苇束就立在城墙垛口边,随即就被点燃,十几捆、十几捆朝城下抛掷,浓烟眨眼间笼罩城头、城门,向四周蔓延。
城门内侧,黑压压冲进来的吴军一头撞在三重鹿角上。
前者不得前,后者不知情,就算知情也欢呼着往前挤压,一排又一排的吴军挤压在鹿角尖锐枝杈上,任由他们惨叫、怒骂还是哀嚎,都唤不醒身后吴军的良知、同情。
“冲破木栏!可破江陵!”
“破江陵!万户侯!”
“杀田信!万户侯!”
“万户侯!”
城吴军吏士竭声呐喊,个个亢奋,翻过袍泽还未凉透的尸体,反复冲击守军的战线。
隔着栅栏,守军有江陵守军、糜芳部曲,还有城披甲健妇、将士子弟,长矛、竹qiāng架在栅栏上,他们后退、前冲攒刺,再后撤,再前冲,反复折冲。
矛戟如林如丛,多持短兵挥舞刀盾冲杀的吴军迟迟砍不破栅栏工事。
罗琼也穿盆领铠,手提剑来回踱步,他身后是二百夷兵锐士,以行督战。
现在林罗珠领着另三百夷兵锐士坐镇军营,预防降军哗变。
此外,田信选出的百壮士担任总预备队,站立在后方,个个目光如炬,焦虑无比。
城头上,熊熊烈焰在江陵城门处升腾,灼热气浪卷动战旗,或引燃几面战旗。
“继续投,不要停!”
“快快!不要停!”
周围只剩下田信的呼喊声,军吏传达、督促的声音,火焰卷动的呼啸声,还有密集gong nu扣发的声音,城下吴军死伤狼藉。
烟火熏黑田信面容,一捆捆从两侧搬来的柴草直接投下去,助长火势。
烈火顺着不断抛下的草束向两边蔓延,企图灭火、强冲入城的吴军终于冷静下来,被灼热烈焰、箭矢、浓烟驱逐,如潮水一样后撤,而城头辅兵依旧在投掷草束助燃。
见江陵城门处烟火弥漫,火势愈演愈烈,己方各阵溃散,吏士混淆逃离战场,看的吕蒙目眦欲裂,人站在瞭望塔上晃了晃,眼前一黑,整个人跌落摔下。
“都督!”
“都督!”
吕蒙被摇醒,睁眼看周围密密麻麻的脸,只是勉强张张口,又颓然闭目。
江渚上,孙权引领群臣观望战局,都看着那飘起、散布、渐渐淡化的烟雾,俱是久久无语。
旧城军营,于禁眺望那冉冉升起又渐渐淡化、弥散开的烟火,目光深邃。
此时他麾下一个营披甲备战,另两个营正挖掘军营里外的烂泥,用烂泥加固营垒。
城军营里,千余降军也在观望那浓浓的烟火,目光复杂,多有渴求之色。
城外吴军如潮水退去,涌入城内的吴军几次冲不动栅栏,依旧围成一团圆阵自守。
田信见这批吴军临时拼凑的圆阵站着十几个议论、争执的军吏:“遣使迫降。”
他的使者还没走下城楼,吴军将校就议论出结果,这时候已听不到城外的鼓声,一名吴军校尉从怀里抽出一条杏黄丝帛扎在长矛上,高举着走出圆阵。
冲入城前后战斗不到三刻,如今就已后路断绝。
随着杏黄旗举起,圆阵各处的吴军吏士情绪瞬间低落,脑袋垂着。
吴军校尉持旗来到城楼,右臂拄着杏黄旗:“田将军,我等若降,将军会如何处置?”
“我城内已有万余北方降军,容不下尔等。”
见这年校尉面容一白,田信随意摆手,展示自己右手掌心:“不要惊诧,我要尔头颅何用?弃械投降后,我会收缴兵器铠甲,再驱尔等诸人打扫城内、城外战场,并收容阵亡、受伤军士,若是轻伤军士我也会派人包扎。”
“等战场打扫完毕,我会划伤尔等右手掌心,再使尔等背运死伤袍泽返回营垒。”
划伤右手掌心,以江陵现在湿冷气候,伤口愈合缓慢,这些人回去也无法继续投入战斗。
有刘备、关羽做背,田信开出的条件迅速得到吴军将校的同意,上上下下开始脱卸盔甲。
吴军多皮甲、木甲,不多时仅铠甲就堆集如小山。
城辅兵驱使吴军俘虏打扫战场收容死伤,吴军死伤者也被扒下铠甲。
这个过程里,城战兵始终不参与,持械警惕。
等孙权亲自乘船领车下虎士入驻码头军营时,就见江陵城门前的火焰已经熄灭,守军正扑打城楼上被熏烤、引燃的城楼屋檐。
而江陵城下的壕沟此刻远远望着仿佛一条暗红色的血池,尸体交叠,触目惊心。
大队的吴军俘虏垂头丧气走出城门,收集箭矢、兵器、铠甲运往城,并用矛戟挑拨拉勾城壕里的尸体。
血水染红了江陵城壕,也随着打捞、踩踏泥泞,将城门前染红、染黑大片。
也将孙权的一双碧眼染红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待他回神,就见主簿左咸左右顾盼,问:“何事?”
“至尊,吕都督……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