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质思索着各军布置:“等长林军、乌桓骑士发动攻击,车骑联合发动,绝非这些乌合之众能抵挡,情况自会好转。”
“都督”x
郭谌稍稍迟疑,见吴质思维已经不在手里的木板军书,就鼓足勇气说:“长林军、乌桓营已向北靠拢,大约就在五里、十里外。这二军,恐不能发起反击。”
就见吴质嘴唇颤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高祚,先退远一些。”
门下督陈留人高祚领着一些负责传达重要军令的中高级军吏抱拳施礼,从帷幕中退出,踩着木板高台脚步声渐远。
吴质长吁一口浊气,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说:“都在骗我谁给张雄、鲜于辅的命令,是谁让他们后撤的!这是乱军!这是背军!他们应该进攻!”
“懦夫!都在骗我!不战而逃的懦夫!不忠不义的懦夫!”
郭谌唯唯诺诺不敢言语,想要申辩什么,瞥到吴质因愤怒而苍白的面容,又有些说不出口。
吴质低头瞥一眼军书内情大概,只觉得这些俊秀的章草字迹跳出木板,如鱼儿一样结错游荡。
所有的字迹此刻都已经失去了顺序,一股脑涌入他的脑海,一片混乱。
气急而笑:“瞧瞧我麾下这些叛徒、懦夫、酒囊饭袋!”
“都督,或许是另有考虑”
“哼考虑”
吴质脑袋发懵,手里的木板晃了晃觉得很碍手,木板狠狠砸在脚下木台,压抑许久的怒气彻底爆发:“气煞我也!”
“家贼难防!”
“妨碍我的渣滓!”
“搞屁咧!”
“我自河北督兵以来,所战无不胜!”
“这些军中的败类,毫无荣誉感!自诩为将军,不过军营里厮混了几十年,只学会了怎么洗马,用餐盘吃饭!”
“多少年了自武皇帝立业以来,军队只会阻挠正事,拖后腿!”
“就该早早劝谏陛下,效仿田信,让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将卸甲!归田!去种菜抱孙子!”
“哈”
张嘴吐出一口气,吴质稍稍情绪稳定,深呼吸又说:“我未曾戎旅,蒙受陛下托付重任,督兵于河北。大厦将倾之际,是我带着乌合之众席卷南匈奴,又扫平河西诸胡。”
“杨驹、强端、李虎、鲜于辅、张雄!他们辜负了我的信任,都是叛贼!国贼!”
轻微的风吹走了吴质的愤怒,郭谌头垂着,满是愧疚。
不是北府兵太强,而是己方内部的历史遗留包袱太过沉重;想要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何其艰难
本以为建安末年的汉室朝廷积重难返;可继承汉室的大魏,崭崭新的大魏,也有各种看得见、看不见的历史遗留问题,都是疑难杂症,非动刀子不可解决。
“这些人喜欢逞能,自以为无用武之地,把我的布置当成耳旁风,这种情况下我不能辜负陛下托付重任。”
吴质精神趋于平静,只是神态中有难以掩饰的疲倦,就连油亮亮的熊裘大氅也在此刻失去了光泽:“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我不会离开白庙。我会为陛下效忠,至死方休。”
“若事不可为文信宜自思退路,勿以我为念。”
吴质说着双手抬起搭在郭谌两肩,目光真诚、坦然,惊怒情绪还未完全消退,对郭谌温声讲述:“兖州乡党不可无人,文信当思长远之事,不可计较眼前得失。”
郭谌眨动眼睛,呵呵做笑,又摇摇头说:“都督都已生出报国之心,我与都督交契深厚,相识、相知二十余载,又岂能偷生”
吴质张张口要劝,见郭谌一副神色坚定的样子,索性闭口,又拍了拍郭谌肩膀,很是用力。
然后转身拾起木板军书,从一侧桌子上拿起笔批示,又书写新的军令交还给郭谌,一切都在不言中。
郭谌低头审视新的军令,是命令张雄原地环车为阵进行固守,以及让鲜于辅施行诱敌之计,最好能钓出北府追击骑兵,使其与主力形成实质分割,然后咬住这股北府追击骑兵,等待主力骑兵冲击。
北府、左军的骑兵力量加起来绝不会超过八千骑,没吃到一千骑,己方的优势会大很多。
对于这份军令,郭谌没有异议,转身就去宣布、传达。
第五百七十七章 耐心
上午十点半左右,苏则终于抵达七盘岭,此时灞水流域的雾气已然散尽。
白发苍苍的苏则站在岭上泪眼朦胧,望着熟悉、朝思暮想的灞水,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多少次梦中置身乡梓,多少次惆怅惋惜,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这把老骨头也终于能埋到祖坟里了。
他的视线中,北府亲军三卫、鹰扬二卫已经渡河抵达北岸;东线上游的扬武二卫就在河岸边待命,上游北岸的左军也结阵推进,骑兵已经率先穿过那条人力挖掘的沟壑,正与亲军三卫汇合。
亲军三卫周边的魏军营垒已然尽数插上如火如荼的汉军战旗,而服色土黄的四五支魏军已然易帜,高举青色、红色两色战旗向王忠营垒进围,企图解决掉王忠。
魏军的东线军团除了张雄的长林军撤离、保住建制、兵力,余下的就这么反戈、相互抵消了。
算上闭门自守的石门关守军魏平所部,今日决战之初,吴质雍凉军团就有石门关守军四千人、巴氐千人、烧当羌四千人、归化羌五千人,白马氐、武都氐七千余人,这两万魏军就这么脱离了吴质的指挥,还将王忠的五千河北兵围起来。
换言之,主力决战还没有爆发,吴质就减员两万七千人。
虽然这两万七千人里真正的甲士还不到五千,可就这么反戈易帜,足以打击魏军主力士气。
而下游三河口,虎牙军三卫已经从石河渡河抵达西岸,正原地休整,等待下一轮进攻指令。
石河上游的东岸,怀远率正在岸边组装木筏,以新伐原木制成的木筏足有五层厚,木筏上压着沉重石块。
这批木筏投放后,将顺游而下,从三河口汇入灞水,向北冲击,冲散郭淮布置的暗桩,打破河面封锁。
河面封锁解除,就是灞水上游扬武二卫、左军重步兵出发的时刻,将配合陆议的虎牙三卫完成最致命的战略合围,一口吞掉吴质的雍凉军团主力!
这个战术并不复杂,苏则平复心情时就已经看明白了。
这里也能隐约看清楚魏骑主力的阵地……吴质的选择已经很有限了,他如果调魏骑主力去攻击迂回到蓝田县的陆议,那么南面的北府兵主力就会对吴质发动猛烈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