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信盘坐在侧,手里掌握个加厚暖手的短嘴砂壶,滋溜饮一口茶汤:“国朝新立,又逢江东归降,太多的事情一并涌来,这是个黑白混肴的时期。张惠恕什么都好,就是把黑白分的太清。”
处理江东投降一时,前后这个时间段里就是灰色的,不管你怎么干,都无法让各方满意。
这是一个势力吞并另一个势力,不是公正审核、清查就能缓解矛盾的。
这是个消灭矛盾、问题的大好机会,张温如果被仇恨支配,反而能干好这个工作,解决长远的隐患。
如果为了内心的良知和坚持,反而会滋养祸端。
庞林端着茶杯饮一口,转而询问:“明日朝会,就江东请降一事,孝先是何看法?”
“江东有户口九十万,然孙权近来大肆封赏食邑,致使宗室、群臣食邑总计高达三十五万户,又企图引我十折一之策,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十折一,不是三十五万户折为三万五千户,而是九十万户折为九万户,扣除三万五千户,余下五万五千户是要折算到孙权及其儿女头上。
实在不行,也可以折算到孙大虎、孙小虎、孙夫人头上,作为她们的妆料钱。
十分之一的人口税租折给江东旧臣、孙家,那余下的税赋,也就勉强度支官府日常用度,很难集中财力去做工程。
如果真这么干了,江东投降,兴许孙权一家子反而能生活的更优渥。
田信伸出五个指头晃了晃:“我以为至多五万户,其中实给两万户,另三万户朝廷虚封。”
“虚封?”
“是,迁移彼类充实岭南、南中,使其征讨叛夷。江东人擅长此事,留在北方闲养实属可惜。”
田信反问:“士衡公,我欲以南海换邓国封邑,朝廷可会同意?”
“此事,宋公如何答复?”
“妇翁这里早前已有议论,欲多赠一郡于我。”
田信说着笑笑,只是单纯的感觉可笑:“妇翁会算账,可以当财神。”
庞林也是跟着呵呵做笑,把南海郡作为关姬封邑,以田信、关姬两人的管理能力,整个岭南地区肯定会围绕着南海郡运作。
岭南其他的郡,是否割让并不重要……不割让,反而有利于田信向朝廷渗透、提拔人员。
割了的话一了百了,汉朝廷与陈公国就变成了春秋朝贡关系,田信反倒无法对汉家朝政发挥影响力。
庞林笑罢,追问:“大将军欲多割一郡外,可有其他补偿?”
“第一不准我尽迁麦城人口;第二北伐时,我得率兵参战;第三……不愿我与贺齐走动。”
贺齐降的早,有别于江东君臣,手里三万大军坐镇武昌,给的待遇不能太低。
田信说完挑眉狭促做笑,调侃口吻:“我也没让他好过,就说麦城吏民有愿随我迁移的乡党,也有返回旧籍之人,哪能约束于麦城一地?我若率军北伐,鄠县乃我宗族世居之地,理应酬功予我;至于贺齐,我与此人相互仰慕,为何不能相交?”
不喜欢重述当时的场面,田信说着敛笑:“到最后,妇翁只愿给我三县之地,以安置别脉支流。第一是武当侯国,此陛下所赐,妇翁也想替陛下收为国家所有,我自反驳;第二是鄠县,改为扈侯国,以供我另赐子嗣;第三是夏侯国,以封阿平。”
庞林听着默默思考,等待下话。
夏侯国是给关羽外孙的,这也是皇帝的外孙,要选哪里做封国,也就是田信一句话的事情,关羽、皇帝都不会在意。
扈侯国肯定是安排给自己外孙的,这一点是彼此默契,没必要讨论。
武当侯国很可能是封给田信幼子、或最喜欢的孙儿,将来田信很可能会返回武当侯国养老,以便沉眠于武当公墓。
“正好武昌有铁山,又临近夏口,乃夏水汇入长江之地,地属江夏,实在是与夏有缘。因此改武昌为夏侯国,以为荆湘吴越、岭南之地锻造农具。”
田信说着双眉挑动似乎又要笑,庞林却无笑意,敛容规劝:“孝先,武昌铁山关系长远,与朝廷盐铁新政牵连,我恐埋祸子孙。”
“士衡公,我也是不得已。”
田信语气低沉,眉目锐利:“这帮渣渣见我势大,一个个满脑子都是忠于大汉、忠于国家,就差到处嚷嚷要削我之藩!吕乂这厮还以为我那织机卖了多少钱,又逃了多少税。”
“现在王连回江都,明日朝会这渣渣肯定跳出来说事,非叫他知我厉害!”
田信越想越气,反倒把自己气笑了:“吕乂本意是好的,想由国家专设有司专管麦城木坊、丹阳铁坊,他也不想想旁人谁能压得住朝野权贵?我交出木坊、铁坊,不出三年,匠师必沦为权贵私役!”
“于国家何益?嗯,我断去两条臂膀,的确有益于国。”
“于他吕乂何益?也有,他公忠体国,朝野权贵必然称颂他吕乂革旧迎新有功士民。”
“然,于我何益?于民何益?于天下何益之有?”
第四百六十九章 试探
另一边馆舍里,吕乂请刘干协助自己核算账目数据,两人抓着算筹进行最后的核算。
明日大朝会的上计工作关系今后一年的预算,各郡派来的上计吏,几乎是本郡最为精明,最能抗压的人。
税租乃国家大事,有一点疏漏,或答不上来,不仅上计吏本人倒霉,还会牵连该郡郡守。
上计是丞相长史王连需要统计、核查的事情;吕乂现在算的是田信近三年的漏税情况。
哪怕关羽警告过他,可现在王连来了,大司农府即将设立,税务事情必须剖析明白,不能再让田信明目张胆偷税、漏税。
升斗小民以物易物躲避商税、关税也就算了;可田信设立的丹阳铁坊,始终跟各方以物易物,不在郡县市肆举行交易,躲开了征税。
虽加速了物资流动效率,可也让直百钱失去参与、流动的机会,更逃了太多的税。
因物价的飞涨,以及织机、农具的稀缺,这类生产工具市价虚高。
存在一种你生产出来,也无法按市价卖出去的结果。
虽说以物易物解决销售、流通难题,可就是漏税了,极大妨碍荆州铸币坊的工作。
这个刘干按籍贯来算,应该是现在的邓国人,传统意义上的帝乡南阳人。
刘干理财能力不在吕乂之下,唯一缺点就是廉洁、朴素不如吕乂,因此有些心虚、胆怯。
忧虑重重:“季阳,陈公大兴器械恢复民力裨益国家之举动,乃朝野皆知。今就木坊、铁坊之事弹劾,恐遭诽议。”
“此言不妥。苟利国家,知无不为,臣之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