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开发岭南四百年,土人部族有一种神经质的敏感。
土人部族之间,可能因为一个猎物的归属,引发波及数万人的血腥冲突;却不能容忍官府派发超出规格哪怕一点点的徭役。
过去什么徭役,现在就什么徭役;你可以减免徭役,但你绝对不能增加一丝一缕。
你若增加,那就是不给我活路,那就做过一场,分个你死我活。
土人也是人,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可理喻?
不是,在土人与官府之间,还存在一个类似于买办、翻译的阶层,可以将他们称之为酋长。
土人部族内斗,血流漂橹,这是强化酋长领导力、影响力、地位的群体行为……必须要积极推动。
而执行官府的徭役,无疑会增加官府对土民的影响力,官府影响力高了,压缩、剥夺的是酋长影响力。
没有影响力的酋长,且不说生活艰难,光是没有那种一呼百应的痛快,就能让许多酋长生不如死。
所以不是土人有问题,而是土人酋长有问题。
就如汉之世家,土民中也有豪强,都是一样的生存之道。
不肯接受改造,那只好去死。
就在修筑土楼之余,田信隔三差五率领湘军奔赴各地征剿作乱的土人,揪出他们背后的酋长……连根拔起。
如果单纯的道德能感化土民……那也就不需要搞什么尊王攘夷了。
没有武力支撑的道德,难逃消亡。
随他奔袭的湘军规模少了三百人,多了五百人,都是分批轮替,以增加战斗自信心和经验。
章武三年十月十四日的夜里,田信与吏士在东江河畔扎营过夜。
夜里营地周边烧着蒿草驱虫,田信为身边七十多名军吏讲解:“具体事情要具体分析,不可一概而论,要区别对待,无非是杀大放小,杀疏远者立亲我者,又或者诛除顽固不化者,扶立仰慕文化者。”
“譬如今日所诛蛙部酋长,本与他无关,实属土民私自犯禁。可他终究有管教不严之罪,兼之此部又有食人风俗,此公又无悔改之意,反倒引以为荣,杀之,我问心无愧也。”
“今后诸君或执掌乡邑、城邑,或执掌一村一落,凡做事,不可背弃良知二字。”
不需要这些吏士现场做什么笔记,只要认真听讲,领会田信的意思大略就可以了。
邓艾因为修土楼时表现卓越,已经挂上上尉军阶,他认真听讲不做笔记。
详细做笔记的是挂着中校军阶的书吏李衡,李衡总喜欢记录各种见闻;还有一个是田信的主簿庞宏。
也不是庞宏记录,而是庞宏负责整理各种笔记,汇总后交给田信,田信重新汇聚成案例,重新斟酌语言来阐述。
等珠江支流的土楼据点群建好、冶炼、锻造工坊建好,也就到了刊印这部《征南见闻录》的时候了。
各处都分发一册,教导各处封君、吏士注意工作重点,分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加速文明开化,不能只靠工具。
得要帮落后的部族铲除寄生其上的肿瘤,才能解放出他们的积极性。
否则拿着工具给酋长积累财富……那自己辛苦南征图什么?给豪酋们送温暖?送富贵?送技术来了?
唯有打掉、清除原有的酋长、萨满、祭祀或巫医,才能爆发出一波生产力。
爆发之后,与中原主流对接,自己设置的封君重新发展为另类酋长、土司……也对得起时代了,如何处理他们是后代人的事情。
总之,处理土司,可比处理部族酋长要方便的多。
简单讲解后又回答几个问题后,今夜的营地就陷入沉静。
营地外围两头胖虎和一对战象负责警戒巡夜,面对潜伏的凶兽,夜袭部队更容易暴露。
田信难入睡,又在思索着刘备生病后,孙权、曹丕的反应。
鹰山决战后,曹丕应该已经没了主动进攻的心气,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力不允许。
否则早就袭击刘封腹背,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观望形势,等待变数发生。
总的来说,曹丕还有一点人性,有人性,就知道欺软怕硬,就知道妥协,知道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可孙权呢?连续的惨败之后,饱受精神摧残;现在又突然一场稀世大胜,这家伙没疯,已经是很厉害了。
或许已经疯了,可没人敢承认。
只有打过败仗的人才清楚战争期间、战争之后要遭受多么剧烈的煎熬。
但凡有一点慈悲心肠,就会被战败的精神压力折磨的性格大变。
自己始终打胜仗,差点几次控制不住自己,更别说坐过山车的孙权。
第四百四十八章 因地制宜
南中,雍闿粗略整合益州郡后,欲率军西行前往永昌郡,以永昌郡守的身份号召永昌豪强、土民起兵。
只是诸葛亮督兵抵达南安,引发高定所部夷兵惶恐……极有可能不战而降,导致自己王霸之业沦为一时笑谈。
可率益州郡土兵前往越巂郡,从兵力上很难压制高定,想要从综合实力上压制高定,就必须整合永昌郡的资源。
因此,赶赴永昌,争夺永昌郡的资源,就成了当下第一要务;同时还要稳住高定,让高定在越巂郡拖住汉军。
这种情况下,雍闿只能二选一,要么将土汉敬服的孟获派到越巂郡,由孟获去鼓动各部战意,为他争取时间;要么期待高定的表现,按计划带着孟获前往永昌郡,由孟获游说土汉豪强、酋长,进而席卷永昌郡,或许此地控制力。
高定是墙头草,作为一个资深蛮王,高定最擅长的就是追随强者。
汉夷接壤地区的蛮王,能不能打仗不重要,能不能带着部众在夹缝里生存,并生活的更好,才是最重要的。
内部迫切的生存需要,外部的压力,双重作用锻炼下,历代蛮王要么迅速倒台,要么愈老弥坚。
高定,显然是后者。
永昌郡最东部有个云南县,这里向北通往越巂郡,向东正是益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