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搅动粟米粥,语气低落:“与关君侯相比,我不过泥尘而已。”
田信摇头笑笑,挖一勺米粥送入嘴里,仰头看东边的太阳,还能看到远处浩瀚江雾弥漫的长江轮廓,语气幽幽:“若吴军背盟来袭,君侯推心置腹所养的三万降军,顷刻间就成洪水猛兽。”
于禁又哑巴了,低头稀溜溜喝粟米粥。
“老将军,饭后我就尽迁将校军吏去江陵城安置。余下军士我也会迁往糜城,以应对不测。若吴军背盟来袭,老将军为座上客,我为阶下囚时,还望老将军谨记君侯之恩,保君侯府宅安全。”
第四十九章 赤袍
田信亲率五百骁锐夷兵押解两千降兵军吏去江陵城军营安置,就等糜芳上钩。
五百夷兵由林罗珠统率,田信召集林罗珠及五名屯将,当众一剑切断一枚直百钱,将半钱递给林罗珠,嘱咐各人:“若有人持另半钱来传令,当速行。若有罪责,某一力承担。”
“领命!”
林罗珠俯首拱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林’字刺绣白绢裹好半钱,又收入怀里。
刺绣白绢是他的负章,作战时绑在背后的军阶标识物。
田信也将半钱收入自己盛装‘虎牙将军印’的厚厚锦囊里,才离开军营径直去旁边的关羽府邸。
这回府邸卫士引着田信从正门而入,田信稍作等候就见到了关夫人。
关夫人领着关兴,见田信还穿着最初时的素黑吏服:“孝先已是军大将,再穿黑服有失威仪,恐为人笑。”
说着还拍拍关兴肩膀:“快去将新制的赤袍冬衣取来。”
关兴疾步而去,田信苦笑:“夫人,麾下吏士还未更易冬装,我为一军之主,本就无根基,自该与吏士同甘共苦才是。”
这时候女仆送来茶点,关夫人故作不快:“我虽是妇人,也知军有力行将、礼将、止欲将之分。夫为将军者,能有其一便是良将。孝先欲要三者兼备?”
这时候关兴从后抱来厚厚一领鲜红赤袍,依律,军吏、武官要穿象征武勇、热情的赤袍。
田信升官太快,以至于最初廖化给他准备的吏服远远跟不上级别跃迁。战时也没那么多讲究,白龙鱼服者为数不少。
不过现在虎牙将军已是极限,没有三五年沉淀,不可能再做升迁。
关夫人抬手示意送到田信面前,并笑说:“定国前时回来特意嘱咐,让家里给孝先缝制一领冬衣。正要遣人送到军,不想孝先今日自己来了。”
关兴也捧着色泽艳丽、华美的刺绣赤袍冬衣到田信面前,仰头期望:“大兄,请。”
田信伸出手接住,右手轻抚质地丝滑、轻柔、蓬松,触及就指尖暖暖的刺绣冬衣,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丝料。
也只有母亲才会在深秋的时候反复嘱咐自己要穿暖,思念及此,田信眼睛酸酸:“定国兄、夫人……唉,信就收下了。”
捧着七斤重的刺绣冬衣落座,田信泪珠止不住的滚落,紧咬下唇哽咽不已。
牙齿咬破下唇,血液、泪水混着从下巴滴落在赤袍。
关兴诧异不明所以,回头看母亲,关夫人微微侧头,关兴后退到屏风后,关姬站在屏风后从隙缝观看,捂着嘴也是不明所以。
关夫人也扭头过去,田信脸贴在赤袍冬衣无声哽咽。
许久,田信才整理好情绪,以衣袖擦干面容,声音略有变色:“信思念母亲已至失态,让夫人见笑了。”
“何笑之有,人之常情耳。”
关夫人也拿手绢轻轻点自己眼角,微笑勉励:“阿兴甚是仰慕孝先,听孝先在军常说教夷兵。阿兴又是顽劣年纪,孝先闲暇时不如来家教导阿兴。”
田信已恢复情绪,说:“夫人,信此来特为告诫。府上男女近期无必要之事,还请不要出行。府若有铠甲战具,也请备在左右。城有变,也好自守。”
关夫人脸上笑容渐渐敛去,神态平静。
田信继续说:“我已遣麾下锐士五百入驻城军营,若遇变故还请夫人接纳入府,以便固守。大约明日午后,君侯会有回应。夫人也不必过于在意,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虚惊一场。”
“好,孝先也要多珍重。”
“谢夫人关怀,信告辞。”
田信捧着暖融融的赤袍冬衣起身走出大厅,仰头看渐渐升起的白日。
他刚走到正门,就见黄权正要下马,黄权面带轻笑:“孝先,好事呀,吴军左护军吕蒙病重,吴侯以右护军陆逊陆伯言相代。”
说话间黄权抬手搭在田信肩上重新走入正门里,边走边说:“吴侯使者至江陵,重申此事。并说陆逊率军将至巴丘,坦言有防范左将军之意,请我军不必惊诧。左将军,真威震天下也!”
走十二三步,黄权脸上笑意已不见了,低语:“此敌虏虚实之计也。”
田信舌尖轻抿下唇,血腥味格外提神:“护军,我这就渡江去南岸。”
不想黄权伸手拉住他手臂:“将军,擒傅士仁乃小事尔,何劳将军亲往?”
“不,我当亲往才可万无一失。护军,潘承明现在何处?”
“正接待吴侯使者,乃吴侯从侄孙仪。”
黄权冷笑:“孙仪带贺礼五船,将入益州拜见汉王以贺襄樊大胜。潘承明、糜子方设宴相待,今日潘承明恐无法随将军前往公安。将军担忧旁人败坏大事,就由黄某亲去公安。”
田信迟疑,黄权又说:“今降军分置江陵、糜城二地,虎牙军也一分为二。此势必为孙仪所知,江陵事变就在眼前,将军不可轻动。待明后两日,将军尽迁降军于糜城。”
公安丢了就丢了,稳住降军,保住江陵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黄权自有衡量,田信后退两步,掖夹赤袍冬衣郑重拱手:“末将领命。”
马超这位左军主将来了,也要给黄权面子,给黄权面子就是给刘备面子,反之亦然。
议定此事,黄权也去找关夫人,传达警讯,以作最坏打算。
田信重新走到街道上,就见几辆驴车从军营里走出来,于禁身披绿锦袍,头发花白正与左右降将聊天。
他余光瞥到田信,见田信怀里抱着大团鲜艳如火的刺绣冬衣,脸上笑容僵化。
随即敛笑,对田信微微颔首,田信也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三辆驴车走远,田信自嘲:“还真是巧合。”
回到旧城军营,田信铺开白绢地图,研究吴军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