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魏军内部,与当年官渡袁军内部的争权形势十分酷似,外部环境却差了很多。
当年袁军优势极大,随时可能击败曹军,进而席卷天下。
自然地,也到了争权夺利最为炽烈的时刻,已容不得丝毫的退让。
结果田丰、沮授接连被清洗出局,河北士人反扑,南阳籍贯的许攸最先被集火。
有田丰、沮授前车之鉴,许攸很干脆的把好朋友袁绍的家业卖给了另一个好朋友。
现在大魏形势很不好,说不好已经有人开始与汉军接触,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张郃渐渐坚信这个推测,深吸一口气,来自友军的伤害,永远是致命的。
侧面战场田信按兵不动本就奇怪,如果发生官渡之战类似的事情,也就可以解释了。
而曹洪得到的田信首级……大魏参战兵力三十余万,别说找一个相貌与田信酷似的人,就是找一个相貌、体格酷似的也不难。
可惜呀,曹洪这边找到这么一个人,却借来人家脑袋鼓舞士气,白白浪费了这么宝贵的资源。
曹洪自有自己的想法,以雾气弥漫迷路为由,放弃执行穿插、袭击刘备大营的军令,此刻就聚集在西桥营一带,自己掌握进退通道,让战局无疑更复杂。
复杂的让曹真有些不好再指挥,已不能再指挥曹洪,从曹洪决定自行其是时,就已经失控。
曹洪失控,曹真怎么救自己麾下的中军集团?曹真又有多少拯救中军集团的决心?
不能再迟疑,耗到汉军反击时,最先倒霉的就是自己……自己必须把中军集团带回去,大魏失去中军集团,那许多事情就复杂的无法收拾。
张郃心思变动,已然想通,决定新的立场、目标后再回头看曹洪,越发觉得周围充满着凶险。
曹洪是怎么资历,曹真是什么资历?
曹洪是曹操的嫡亲堂弟,自带兵马投效曹操的宗室大将,救曹操性命于败军之中的表率人物。
从资历、实力甚至号召力方面,现在曹洪远在曹真之上,也在曹休、曹仁之上。
当年汉中之战时,侧面战场发生下辨之战,这场仗主将是曹洪,却奉曹操的命令,把实际指挥权交给曹休,当时曹真是曹休的搭档、陪衬、附带。
没有曹休这个亲侄子,曹洪怎可能退居二线,把指挥权交给小一辈?
单独一个曹真,绝无可能从曹洪手里拿到指挥权。
就这样一个曹操指示,曹洪退让,跟着曹休取得下辨大捷的曹真……他凭什么当大司马?凭什么站到曹洪头上?
现在魏军内部最大的灾难从曹植带着青徐二州易帜时就已经产生苗头,指挥权的变动,正加速这种危险的趋势。
已不敢深想,战后内部划分责任时,曹真、曹洪之间会爆发出多大的争执、矛盾。
矛盾大到难以调解,那该什么办?
自己该怎么办?
中军集团,一定要带回去。
陛下需要这支贴心的中军集团,自己也需要!
第三百二十七章 变数
犨县,移防此处的王冲紧张观望西桥营的战斗,城头上汉军吏士多在默默驻望。
数名汉骑突破魏军封锁线送来张飞的军令,王冲后给周围军吏展示:“卫公不许我军接应,亦不许西大营突围。待天明之际,贼虏久战疲惫,便是我军反击之时。”
众人纷纷应答,回去组织明早的决战。
西桥营,魏军在夜色下如潮水退去,汉军打扫战场。
一具具剥除铠甲的魏军尸体被抛出营垒,任由魏军轻兵上前来收敛。
守军收敛阵亡者尸首,虞翻父子三人及门客徐陵等三十余江东籍贯的亲友乡党阵亡,摆在陈式面前。
汉军出现自关中都督吴懿以来第二例高级将校阵亡,陈式短须已被烟火烧焦,四方脸上被烟尘、汗水染黑。
他单膝跪在虞翻身前,亲自解下虞翻的铠甲、头盔,头盔内有两封帛书,一卷帛书上写着‘大汉易经博士车骑将军府长史行右参军虞翻仲翔’,这是阵亡后为敌我辨认首级的最后手段。
哪怕阵亡,高级军吏也该享受应有的待遇。
另一卷帛书是遗书,装在锦囊里,锦囊上写着‘示儿世方’。
营督以上的负章、遗书收集造册后集中储放,随后集中焚烧,避免中高级军吏首级落入魏军手中。
烈火升腾,陈式对周围情绪低沉的军吏说:“竟陵刘干是勇士,陈公怜惜,北府兵善战,不发一箭破张辽,救回刘干等人。可若是我,宁愿死,也不愿受贼虏摆布。我宁投火死,也不愿贼虏触碰身躯。”
“我愿死为汉家鬼!”
一名营督吞下干粮,仰头呼喝一句。
庞延侧头去看左右,见众人意气风发,都打出了血怒之气。
也有一名营督询问,咧嘴笑着:“部督,我军何时能攻到雒阳?”
陈式扭头去看南方:“今年一定能攻到雒阳城下,光复东都。”
一个上年纪的军正官感慨:“光复雒都,天下传檄可定。”
四周军吏也是认可,魏军的攻击强度不高,远不如汉中之战时。
攻夺雒阳后,敌我战意又会有一个新的分水岭,那时候的魏军更不堪一击。
外围,曹洪详细观察营垒,见营中大火焚烧阵亡者,己方也收敛阵亡者,情绪哀怒,无心作战。
刘升已经从曹休那边脱离,领着百余骑回归曹洪身边,翁婿两个一同观看营垒中的景象。
曹洪眯眼,笑说:“阿升,这些早晚都是阿升的基业。”
“妇翁说笑了,此与我和关?”
刘升脸上没多少笑容,只说:“看多了纷争厮杀,想寻安宁之所,与妻儿安度晚年。只是大汉再立,人人能得平安,唯我难得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