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的十几个夷兵能坚持到现在,自然不会被雨水吓退。
但很快他们被一涌而出的其他夷兵拖拽回营房,田信也收好印信,掖夹蚕丝被来到最近的一座营房。
这是夜间本营区唯一有烛火的营房,也是军长吏过宿的营房。
田信进来时,留守的几个军吏起身相迎,拱手:“见过田营督。”
“适才多赖诸位出力,不然非僵持淋雨伤了和气。”
田信拱手还礼,跟着坐到刚点燃的火塘边,他接住一名青年军吏递来的黑陶碗热茶,双手捧着茶碗暖手就听这一营的军正董恢询问:“待明日,田营督可有安抚手段?”
“别无良策,只有简拔夷人为屯将、军侯一途。”
田信小口饮茶,茶香浓郁:“如今我军与曹贼对峙于桃林塞、岘山,就已兵力不足,亟需征发夷兵。若此战破曹仁定襄阳,今后北伐原,那更缺夷兵。故应大力提拔任用夷兵,使之汉化。多数名出身蛮夷的将军,也就能多出数万夷兵。”
荆州不是没有多余的兵源,只是这部分人口从事生产关系长远,能不动还是不要动为好。
见屋内五名军吏沉默,田信也知他们放不下隔阂:“汉夷之别,怎及的上光复汉室之大业?若我军败绩,荆南诸夷必为曹贼、孙吴所用,反为我害。不若早早接纳,化为助力。”
董恢轻叹:“某也明白这番道理,可诸夷无有深明事理者。聪慧者贪利不义,豪勇者蛮横无知,彼无英雄,何益时势?”
说到底还是看不上,不认为夷兵有值得提拔、培养的种子。
对此田信稍稍沉默以示认同,又说:“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再者,王侯将相本无种,尸山血海,总能站起几个豪杰人物,能充国家羽翼也不枉我等用心栽培。”
“为今之计,别无良策。”
董恢长叹一声拱手:“愿听田营督驱策。”
见这些留守军吏同意,田信也不耽误,当即让这些军吏取来军,翻阅营夷兵档案。
总有那么一些夷兵日常表现突出,会被记录在册作为奖赏凭据。
夷兵是没军饷的,激励他们士气的只有额外的嘉奖,这只是一笔小钱罢了。
一个营除去军吏,军士会有七百出头,分左右三个曲,或左右两曲、前后两曲,一曲兵力二三百人之间,并无固定的建制。
唯一固定的建制就两个,一个是一营七百人,一个是将军五部营,营以下的建制就相对灵活一些。
编制两个曲,那就是大曲三百人;编制三个曲,那就是小曲二百人;另一个屯一百人是营部,功能复杂。
第十三章 画龙不点睛
第二日清晨,大营晨鼓擂响,田信带着连夜写的编制名录寻找宜都郡尉樊友,希望他能过目签字。
结果相关军吏告诉他,昨日辕门封闭前樊友就领着护卫出发了,彻底丢下了这个包袱。
田信无奈,只好来议事大厅寻找廖化,陈禀这份计划。
廖化翻动编制名录,见田信将新旧两营夷兵混编,并编了七个曲,选了七个夷人做军侯曲长,另有十四个夷人屯将,同时申请调拨资历深厚,最好出身荆南的什伍长补充为夷兵营里的队官。
曲长、屯将、什伍长都可以委任表现突出的夷兵,可队官这个承上启下的关键职位要选经验丰富的荆州军骨干。
“为何要编七个曲?”
“夷兵好虚名,又能力有限,授兵过多恐其无能节制。下官看来,七匹狼,好过三头虎豹。”
这份名录若通过,七个曲长,十四个屯将,每月就要额外拨发七百多石俸米。不过也不用尽数拨给本人,也不用从荆城大营拨发,由夷兵本郡就地拨发给家室即可。
说到底,夷兵不是关羽直属部队,也不是荆州直属部队,是各郡奉关羽之令派来的援军,属于郡兵,隶属关系还在各郡。
“就本心来说,孝先所制名录是可行的。具体如何,本官还要禀报君侯。”
廖化晃了晃手里的军竹简:“此物是机密,不可告知夷兵。否则现在夷兵欢喜,若君侯那里不许,孝先失信于部伍事小,使夷兵失望事大。君侯如今在汉津检阅水师,今日我会赶赴汉津拜谒君侯陈述此事,成与不成明日自有回信。”
“是,下官深知事大,不敢莽撞。”
田信眨眨眼,递出昨日廖化给的出营令简:“主簿,这几日下官会在营与军士同食宿,恐无空闲休沐视亲。不知近日有无去糜城公干的同僚,下官想托寄些零碎物件给家人。”
廖化接住令简扫一眼,拿出一边的毛笔将上面末尾的日期勾掉,另写日期:“回乡视亲关系全军士气,夷兵营再乱,也不敢闯禁。待我自汉津归来,营安堵后,孝先就回乡视亲。”
田信微微颔首,拿回令简,见日期改在了十五、十、十七三天,十五午后离营,限期十日午前归营。
接下来的几天里田信合并新旧两营夷兵,打通营区通道,每日训练之余就给这些夷兵讲授字。
从军队相关的公用字选取,以方便夷兵能迅速掌握。
以至于五月十五日上午时,营区内处处悬挂木牌,牌上写字。
门上挂门字,栅栏上挂栅栏二字,杂乱无章的夷兵也得到统一番号,人人悬挂身份木牌,什伍长佩戴负章。
这日早操后田信按时讲解字,讲解字前例行讲解昨日字相关的典故。
许多夷兵不喜欢学习太多的字,但喜欢听田信讲典故,说故事。
今日典故讲的是叶公好龙,三百多人夷兵凑在木台前密密麻麻坐着,一个老夷兵营的功勋夷兵举臂发问:“田营督,龙究竟是什么样的?”
“龙啊,这是给你们说不清楚的东西,我倒是可以绘画给你们看看。”
田信随和笑着,伸手拿毛笔,索性将漆木餐盘翻过来,在平整背部描绘。
两名军正罗琼、董恢诧异不已,夷兵也探头张望,有想站起来的,也被身边人扯在地上。
只是简笔画,田信勾勒出一条腾空浮游的龙,定睛细细审视,持笔迟迟没有画眼睛。
身边罗琼年轻活泼,起身来看面露惊异之色,不由低呼一声:“嚯!”
引得另一个军吏董恢来看,董恢也是瞪圆眼睛吃惊不已,已被龙的气势震慑,回神:“营督何不画目?”
夷兵更是好奇,自诩见爱、受用于田信的夷兵已站起来看,罗琼抬臂示意下压,这些夷兵才不情不愿座下。
就听田信说:“我所绘之龙,有真龙之形却无真龙之神意。这画龙点睛之一笔,若不加还好,加上则有画虎不成反类犬之嫌。”
“怎会无神?”
董恢强忍着颤音:“田营督所绘之龙,姿态翩跹威风面,华贵如日月脱尘,怎会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