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行囊,背着给小妹准备的蚕丝被,田信提了一葫芦清水就走向辕门。
不想辕门卫士检查出营令简时,一个儒雅年人穿戴绯红官服,头戴鹖羽冠,对田信拱手:“足下可是闻鸡起舞田孝先?”
“正是田某,先生是?”
“哦,敝人长沙樊友,官宜都郡尉,督率一营夷兵听效于荡寇将军麾下。”
樊友人近年,说话间有些底气不足:“听营军吏说田营督擅抚夷兵,敝人恰逢左将军传令相征,将往汉一行。而荡寇将军又要留两营夷兵一同效力,如今营哀怨,想请田营督代敝人坐镇些时日。”
说话间,还双手捧着个沉甸甸锦囊,看锦囊绶带就知道是两千石郡尉才有的银印。
田信干咽一口唾沫,这哪里是官印,分明是毒饵。
关羽延长本该换防,本该回家的另一营夷兵,刘备又召见你,你可能会升官,就这么干脆的把官印、责任推给我?
第十一章 以夷制夷
面对樊友这种为难人的请托,田信稍作考虑勉强答应。
遂转身跟樊友返回另一营夷兵的驻屯营区,营区内夷兵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没有喧哗闹事的,一副不合作、不反抗的模样。
关羽治军严肃,谁敢在荆城大营里搞煽动?搞哗变?
见状,田信疑惑:“樊郡尉,何不委任营长吏?”
这营的军吏是关羽委派的,跟夷兵长期相处,比自己更有威信,也得关羽信赖。
樊友不委托这些人,却来找自己,有一种南辕北辙、舍近求远的意思。
樊友笑容苦涩:“荡寇将军麾下有营夷兵,来源百蛮各部。计有零陵郡两营,武陵郡三营,及宜都郡一营。零陵、武陵二郡境内蛮夷邑落众多,颇为顺服,故这五营夷兵往来更替军心平稳。而我宜都郡境内蛮夷邑落地处偏远,又人口狭小,兵役难征,且应征者寥寥。”
他叹一口气:“原本四月时就该轮替,孟郡守筹集新兵缓慢,以至于一拖再拖,我等军吏也是再三失信于军众。如今新兵营抵达,可战况日益紧促,荡寇将军又留老旧两营夷兵一同效力,这已让营将士不满。”
“如今营军众已不信我等,我等亦无颜面见营将士。还望田营督劝慰营将士,免得事端扩大,影响大军士气。”
樊友唉声叹息,田信也是头大,主将、军吏的信用破产,自己能起什么作用?
难道拿江陵、襄阳一带的荒芜土地诱惑这些熟夷?
不可能,现在襄阳、江陵是交战区,这里的土地再肥沃,也缺乏吸引力。
许多蛮夷、百越部落里本就混合了许多北方逃难的百姓,这些蛮夷、汉人宁愿待在山里过苦日子,也不想全家老小时刻都担惊受怕。
夷兵是没有军饷的,夷兵提拔途径也存在打压现象,干的又是危险的活,夷兵心怀不满也算由来已久。
荆州军团就这么大辖区,生产力就那么点,紧巴巴养了三万出头的兵力,哪里还有多余的财力打赏夷兵?
所以授田、拨发军饷、犒赏这三个途径是没用的,那就剩下一个了,放开晋升通道,提拔一批蛮夷出身的军吏。
能提拔为军吏的夷兵必然有一定威望,他们担任军吏,自然在意这支军队的稳定性。
田信大感头疼,为难说:“樊郡尉,下官常听夷兵说立功有赏,却难升任军吏。故夷兵身负异才者,多离心而懈怠。”
樊友打量田信,微微摇头:“凡为军吏,必精熟军律,能以身作则。夷兵生性散漫,如何能以身作则?且又不熟字,不通军令,如何能做军吏?”
合情合理的解释。
田信看一眼营盘坐的夷兵:“郡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唯有提拔夷人军吏能振奋军心,此以夷制夷也。待战事停歇,可另行安置。”
樊友依旧双手举着官印:“若田营督愿代樊某总督两营夷兵,简拔夷兵充为头目皆在án bg之内。”
见樊友神色焦虑、哀愁,田信也知他的无奈。
刘备虽召见他,他也可能很快升迁,可刘备太远,关羽就在面前。
关羽镇守荆州以来,也就湘水之盟前夕被吴军背刺吃了个亏,其他时间就没吃过亏,以如今两郡半的领土养战兵三万余,四面强敌环绕,境内却百蛮顺服,已经非常厉害了,让陆逊、吕蒙忌惮不已。
荆州士民、百蛮安堵,物资能高效率投入到军事上,原因就在于关羽的强势。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才有了荆州士民两不相害,上下秩序井然的局面。
现在关羽要留这支夷兵继续效力,樊友就是急的抹脖子,也得把这营夷兵处理妥当,不然别想跑回去见刘备。
太守、将军们尚且不敢忤逆关羽的意志,他一个郡尉有什么底气?
可能是察觉到田信的动摇,樊友高举印信屈身再拜:“恳请田营督以大局为重!”
“唉,樊郡尉,正所谓无欲则刚。田某锐意复仇,贪图兵权之意日夜缠绕心田,郡尉所托,田某应下就是。”
田信也是屈身一拜,才郑重从樊友手里接住沉甸甸印信,双手捧着,倍感沉重。
算一算职权,自己是宜都郡守孟达委任的夷兵营假营督,算起来勉强是郡尉樊友的直属。刘备召见樊友,樊友暂时把官印、职责委托给自己,恰好也在律法之内。
以假营督来行宜都郡尉án bg?
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自己从白身升迁到两千石郡尉?
当然不是,这一切都是假、行,都是暂时署理。
干得好是资历,干得不好直接掉脑袋。
樊友注视下,田信进入这片营地,三十几名黑服军吏围在营门前,这些人多数垂着头让开一条路。
这些军吏在夷兵营里信用破产,唯一能做的就是堵住营门,将不满的夷兵限制在营区内,夷兵也算保持了克制,以沉默表达不满。
营区内有三尺高木台,田信阔步而入站在高台上,双手捧着白灿灿的银印,对望来的夷兵高声说:“某扶风田信,原是宜都郡新征夷兵假营督,今日率新征夷兵入驻荆城大营。郡尉樊公承蒙左将军召见,临行,故委印信于我。”
他说的缓慢,一口气就说一句话,努力让周围夷兵听明白:“换言之,我若让尔等回乡,尔等就能回乡。然关君侯治军严谨,田某这项上人头难保。”
“我也不与尔等说什么国家大义,就说说曹贼治下百姓生计何等艰难。”
“曹贼日益年老,故喜好奢靡,并大兴土木。又连年征战,百姓苦于兵役、徭役,可谓饿殍遍野,处处哀鸿!”
“为充实其国都邺城,汉百姓四十万,曹贼要迁十二万人去邺城。”
“我家本求存于汉,就在迁移之列。还未过黄河,我父母、兄长就染疫而亡,同行者死亡近半,这才逃窜荆州以求存活性命于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