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所言若能强国利民,鲁国何以先亡?再者此一时彼一时,百年汉律推旧陈新时时修补尚且难治日新月异之天下,百年前古人之语又有何用?”
“于我看来,孔子除劝学之余,只有两句话是有用的。一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者始作俑者其无后也。”
田信说着扫视全琮身边聚集的几名江东将校、孙权近臣:“难道诸位还有不同看法?”
刘纂拱手:“田君侯不屑孔子,不知学成于哪家?”
“我所学颇杂,推崇因地制宜,学以致用。”
见田信说这话时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一众人顿时心虚,江东本就是化荒漠,也就比交州好一些。
而田信学业据说传承于汉博士,质疑田信,就是质疑那几位汉博士的教学理念。
这年头没有武分流,对士人来说只有擅长砍人,或者不擅长砍人的说法。
江东的大儒普遍没有随军,陆议算一个饱学之士,虞翻主修的是易,站在这里支持田信还来不及,怎可能反驳?
再说世族、寒门,世族无一例外都是家传学问博深,又有明白的血缘谱系,追溯血脉多是先秦的诸侯王、卿族血脉。而寒门士族也有血脉传承,最次也是先秦大夫后裔,或者两汉功勋之后。
田信家是寒门,可追溯血缘是明明白白的田齐王族,妫姓后裔。
拼祖宗,田信不虚所谓的世家,拼拳头也不怕,也不稀罕对方的家传学问,没必要胆怯。
实在讲理讲不过,一拳头打趴下就行了。
都说宋儒、明儒吵起来会挽袖子斗殴,两汉士人比较追求效率,用刀剑说话。
不多时诸葛瑾来到田信面前:“田君侯,还请宽恕一二。武昌储粮先后运抵荆州,实在无力多增米粮。”
“若不给这一成米,就留下价值一成米的船,我拿船去换米。”
田信说着抬手指向护城河边缘码放的三麻袋稻米:“子瑜先生,随我来看看。”
诸葛瑾跟随,田信揭开袋口指着稻米说:“上层谷壳饱满,内却掺杂细沙。细沙质地均匀,应是河沙。”
又指着另一袋说:“此受潮生霉之稻,食之轻则腹泻,重则身死!”
最后一袋米他用脚踹了踹:“此生蛆之陈米,也就能喂食驽马。我军战马所用精料皆是新草、新豆,吃不得这生蛆陈米。我出征在即不想去找你家吴侯计较,也望江东做事用心、体贴一些。”
诸葛瑾上前翻开袋子检查,抬起头苦着脸,就听田信口吻坚定:“一成米,也就一万两千石。何时运来,我何时再放归江东军吏。先生也不必去找马季常求情,俘虏多系田某迫降,放与不放由我不由他。”
诸葛瑾握着一把米手腕颤抖,气的哆嗦:“此非江东本意,不想奸滑小吏坏了大事!田君侯,魏军倾国来攻,正值江东用人之际!恳请君侯以大局为重,待瑾返回武昌,再请至尊运粮以助荆州。”
田信也伸手从发霉的麻袋里抓一把稻米,在手里搓成夹杂谷壳的米粉:“既知魏人倾国来攻,也知我军乏粮,何不谨慎用心做事?若江东军吏今日吃尽坏米,我就放大小军吏随先生回江东。”
手伸到全琮面前,田信询问:“敢吃否?”
全琮盯着田信棱角分明显得硬朗、清爽的面庞,他身后刘纂身后轻拉他手臂。
见全琮克制,田信侧头看诸葛瑾:“我料这些米应来自抄没于江东大族豪强之家,江东军不肯食,却运来给我军,实不知你家吴侯怀着什么心思。”
诸葛瑾只是长吁短叹,田信抖去手里的米粉谷壳,又瞥一眼全琮这几个人。
若是敢吃坏米,他就敢检查每一袋米,吃死这些人。
诸葛瑾无奈,只好去城市肆寻找江东粮商筹措粮食。
江东粮商已换了近半,江东粮食外流的生产者就两个,一个是累世大族,一个是拥有部曲屯垦的将校。江东大族被灭的就剩一个朱家,城粮商自然多系江东将校麾下。
江陵是重要的贸易城市,江东将校想要获取一些奢侈品、时尚用品,就得派人来江陵贸易,以物易物。
江东其实也有货币改革,孙权在这条路上狂奔,远远地把江东吏民抛在身后。
从最开始小心翼翼面值五十的大钱,再到大胆尝试的一百面值,随后就是五百面值、两千面值,以及让人癫狂的五千面值……江东的经济彻底崩了。
益州的直百钱再劣质,也有缩减用料的趋势,可相对来说已经很保值了。
通过江陵,益州的直百钱正持续向江东蔓延。
在江陵卖钱,再拿钱在江陵买东西,直百钱具有货币最重要的稳定性。
第一百零七章 西山
临沮较远,马超返回临沮亲自集结军队,会直接开赴宛城驻守。
麦城邻近江陵,田信留在江陵参与大军调转工作,典军罗琼,司马谢旌仅用两天时间就完成虎牙军集结、武装。
又等两天,徐祚、胡班将湘江水师一分为二,胡班统率战船留守洞庭湖,徐祚率小船走沱水进入江陵护城河,不走长jiāng zhu干道。
胡班率领的战船,自然是防备江东水师北上;徐祚不走夏口,就是担心遭到江东水师的袭击。
江陵城下,虎牙军陆续登船,沿着护城河向东北而行。
关羽送行,嘱咐:“我料徐公明、张俊义进犯南阳,实属佯攻,亦在分我军之势。然此二人征战天下三十载,若有机可乘,必会长驱直入。事不可为,孝先坦然撤兵。有水军接应,彼追之不及。”
“彼若长驱直入,我自提前军北上,与徐公明一决高下。”
“身在军旅,闲暇时不妨多做笔记,若有疑惑也可发于我。”
关羽说着抬眉去看江陵城头,田信也侧头去看,那里关姬、关平等一众将校子弟站在那里盼望。
田信对城头一笑,将抱在怀里的战盔戴好,系上盔带:“君侯,信明白,抵达襄阳时就发家。快则三日,迟则五日,必有家送报江陵。”
关羽微微颔首,他伸手,旁边杨仪端着木盘,盘上摆着枚兽纹红漆木杯,杯皆是佳酿。
关羽自举一杯,除田信外,护军罗琼、司马谢旌,主簿虞忠,及五名营督皆举一杯:“满饮此杯。”
“满饮。”
人举杯,仰头缓缓饮酒,年纪最小的虞忠当即脸就红了。
壮行酒饮毕,关羽的鼓吏敲响战鼓,运兵船上鼓吏也敲响立着的鼓,或随身携带的腰鼓。
鼓声,田信引领大小军吏、部曲亲卫登船。
杨仪望着士气高涨,仿佛回家一样的虎牙军吏士,感叹道:“扈谷亭侯猛锐,调往南阳着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