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爱卿前来,可是有事启奏?”见孟老头站在众大臣后面许久,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为了转移朝堂的话题,崇祯问道。
刑部右侍郎孟兆祥踱着小碎步上前跪拜行礼。
“启奏陛下,臣…臣……臣有一个故交,今日突然造访我,说是有退敌良策,特拜信函一封托我转奏陛下!”
孟老头唯唯诺诺的,不复往日干练,也难怪,刘德隆一介布衣又能有什么退敌良策,他竟然糊里糊涂的接下这差事,如若引了盛怒,说不得还要受到牵连,若不是他造访时一副郑重的样子,唉!
“哦?快呈上来!”崇祯眼神中狐疑,也有微喜,如今的局势,还能设身处地思量退敌良策而不怕引火烧身的,皆为忠臣呀。
一个小太监步下高台,接过孟兆祥的书信,双手奉于崇祯大帝。
“你来念!”崇祯并未接过书信,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之前随堂的一直都是崇祯的贴身太监王承恩,此人从崇祯是信王时就一直跟在身边,甚得崇祯信任,如今王承恩提督北京,接管城防,就派了他的心腹王二喜来顶替。
小太监王二喜哪经历过这阵仗,哆哆嗦嗦的拆开书信,一看内容傻了眼。
“这…这………奴婢不敢念!”王二喜结结巴巴的露出难堪的神色。
“快念,朕恕你无罪!”见小太监一脸古怪,崇祯对信函内容不由来了兴趣。
“诺!”王二喜擦了擦额头,小声咳嗽了一下给自己壮胆。
“皇帝陛下,俺是北京城内一小民,世受皇恩,如今匪军围城,感念万千,俺愿意赴敌营退敌,此去凶险,因家贫且尚有老父,为解后顾之忧,希望陛下能……能……”
信的内容虽然不多,可以说是简洁明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由于刘鸿渐对繁体字不是很熟稔,字虽不多,却有七八个字是用简体字写,导致本就读书不多的王二喜一边艰难的结结巴巴的念着,一边诽谤写字的刘鸿渐。
“怎么不念了?能什么?”见小太监结结巴巴半天读到关键时候卡壳了,兵部右侍郎王家彦斥责道。
“陛下,奴婢不敢念!”王二喜跪倒在堂前,一副吓坏的样子。
“念,朕刚不是说过怒你无罪了吗?快念!否则自己去领板子!”崇祯有些恼怒的拍了拍龙椅,果然还是王承恩好好用些,这小太监怎么这么不着道呢?
见皇上也有点生气了,王二喜一咬牙硬是继续念了起来。
“为解后顾之忧,希望陛下能赏赐在下一万两白银,小的必将全力以赴,为大明分忧!落笔是刘鸿渐。”念完王二喜马上诚惶诚恐地跪伏在朝堂不敢起来。
崇祯还没吱声,朝堂下顿时就炸了锅。
“岂有此理!孟大人,此人是谁?竟敢勒索到陛下头上,莫不是想钱想疯了?”内阁首辅魏藻德首先厉声质问。
魏藻德官居内阁首辅、礼部右侍郎,曾任兵部尚书,虽一无建树,只知道倡导百官捐助,但却能被崇祯委以重任,不得不说手中的两把刷子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魏藻德是崇祯十三年的状元,年岁不大却深喑官场之道,而且很了解崇祯的脾气和软肋,关键时刻总能把锅甩给别人背。
另一把刷子不得不说东林党了,魏藻德深知东林党人的厉害,他虽非江浙人士,却经常在崇祯高兴时说东林党人的好话,深得东林党人喜欢,再加上他善于钻营,以至于虽没什么政绩,却能位极人臣。
“是啊,孟大人,此乃朝堂之上,若是一个小小的百姓就能来勒索圣上,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孟大人还是快派人去抓捕这窃国之贼吧,你身为刑部右侍郎,想必肯定是知道该如何处置吧!”礼部左侍郎张琦阴阳怪气地道。
朝堂之上你一言我一语又变得聒噪起来。
“魏大人,张大人,如今匪军兵临城下,有此勇士敢身先士卒,为我大明解忧,正是鼓舞全城百姓士族士气的好时机,证明我大明的百姓个个都是不愿为亡国奴的好汉子,为了大明,何须些许银两!”孟兆祥官职为刑部右侍郎,与魏藻德等人素来没什么交集,说话也不客气。
“狡辩!我大明至今两百余年,何曾受过任何城下之盟,区区一个街头青皮,竟敢把主意打到圣上头上,如若不立即捉拿此人,我大明法度何在?圣上威严何在?”动不动就拿大明的声威说事,是魏藻德的拿手好菜,因为他知道崇祯是个好面子的皇帝。
见孟兆祥沉吟不语,底下的魏藻德一系的言官也开始发威。
“臣附议,陛下当以大明国威为重,万不可助长此歪风邪气!”
“这孟兆祥定是收了那泼皮的贿赂,不然为何帮一个市井之人!”
“……”
孟兆祥此时被一群人的声讨声淹没,虽心中暗毁不该大意接了刘德隆的托付,但一来作为世交,拉不下面子拒绝,毕竟刘家虽已没落,却很少去求他些什么,二来他自己是深知目前的情势的。
虽说近日里莫名其妙的下了场大雨缓解了北方的干旱,但北京城现在仍然是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哪里像群臣所说的固若金汤,而且现在鼠疫疫情严重到守城的军士都已死伤过半的地步,剩下的也都没什么战斗力,他心里有着一丝侥幸,万一奇迹出现了呢?
“陛下,此人祖上曾追随成祖永乐帝北伐,乃忠臣之后,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人必是怀着报国之心,望陛下三思,否则必将寒了想要为国尽忠勇士们的心啊!”孟老头说完便跪伏在地,不再言语。
见底下众人还待对此事继续争论,沉默半晌的崇祯大帝挥了挥手。
“他是英雄也罢,小人也好,孟爱卿且去回复他,如若他真能为我大明解这围城之困,一万两银子又何妨,但若三日后敌未退而他仍活着,便派人捉拿他便是,些许小事众卿休得再议,还是多想想如何为我大明分忧解难,我大明……两百多年江山……还望各位竭心尽力……”
崇祯大帝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每次躺床上闭上眼,心里都是那大明江山、祖宗基业,如今满目疮痍,风雨飘摇,如若大明真的毁在他的手里,他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每念及此,便声泪俱下,彻夜难眠。
见朝堂上又开始围绕是退是合的话题开始争辩,虽然孟兆祥是主战派,但作为掌管刑部的侍郎,在军事上他并不怎么插手,便行了个礼悄悄的退下了。
十七日晚,刘鸿渐一边抱怨着崇祯大帝给他开空头支票,一边通过孟兆祥向兵部借了一套农民军衣物准备出城,由于北京城内城大部已被农民军围困,刘鸿渐只得摸到稍远些的安定门,悄悄的步入夜色之中……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孟老头站在夜色中捋着胡须叹了口气。
第4章 深入敌营
从安定门出来,刘鸿渐一路向东南方向走,他打算摸到农民军后方先查看地势,然后再见机行事。
安定门外是一个叫白羊村的破败村子,之所以叫破败村子,是因为刘鸿渐经过村子时,竟没有见到一个活人,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恶臭,医学院毕业的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气味——尸臭味,看来历史所说不假,明末时的鼠疫果然十分猖獗,刘鸿渐以袖子掩面,拖拉着一杆长枪快速的穿过无人村。
明末时的农民军一直以来都扮演着一个奇怪的角色,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战斗力却很底下,号称五十万的大军里,真正能战斗的顶多也就二十万,其余的多是贫弱的老幼以及妇女,是的没错,农民军们打仗都是拖家带口的,什么七大姑不大姨都跟随大部队转战(逃亡)全国各地。
刚开始时,明军几千人追着几万农民军打那是常有的事,而李自成同志也是多次被打的只剩几个人,钻进深山里猫俩月,出去旗杆一扎,大呼一声:“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于是乎吃不饱穿不暖的平头百姓们蜂拥而至,农民军卷土重来,而常年干旱的西北各地几乎全是难民,李自成从来不缺兵源。
然而鼠疫传播极为迅猛,到了1644年,已传播到京城地区,北京周边的村庄十室九空,无人收敛,因为敢于收敛者都死了,甚至一些大户人家全家死绝,有贪财的人进去搜刮钱财,竟没等出去已经倒下,鼠疫之凶,可见一斑。
北京的守军也死伤惨重,二十余万京军死伤的只剩五万多羸弱的士卒,同样遭殃的还有数万匹军马,致使大明守军只能死守北京,坐以待毙,而李自成张献忠一南一北,把大明王朝架上了火炉,烧杀抢掠,肆无忌惮。
刘鸿渐趴伏在距离李自成军几百米外,远处一排军士懒洋洋的站着岗,他们并不担心明军偷袭,战马死伤殆尽北京城内的守军已经失去了野战能力。
从身上掏出一块硬邦邦的大饼,大饼烘干后可以长期储存,是大明士兵长途急行军时必备的军粮,从兵部领取装备时刘鸿渐顺带捎上了一块干粮,小心的掰下一块塞进嘴里,嘶——真特么够硬呀!刘鸿渐捂着被硌的生疼的牙齿押了一口水。
少倾,两辆马车从营盘中徐徐行来,马车上用粗布盖着些什么东西,出了营盘后右拐时,刘鸿渐赫然看到马车尾部整整齐齐的大脚,脚是光着的,阳光照耀下显得甚是刺目,想来农民军们也深受鼠疫之害,李自成也真够狠,人都死了还把衣服都给扒了,刘鸿渐诽谤了一句。
他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现在是初春天气还没转暖,几十万的农民军即使可以四处抢掠,但明末时所有的百姓几乎都处于吃不饱穿不暖的濒死状态,又从哪里抢那么多的衣物钱粮。
北方近年来大旱,虽不知为何前天突然电闪雷鸣,天降大雨,缓解了多日的旱情,但由于附近多个村庄几乎死绝,尸首无人收敛,大雨过后,疫情反而更加严重了。
马车每隔半小时就会从军营中出来个一两辆,刘鸿渐大致估算了一下,按照这个速度,不用打,六个月后李自成军就无可战之人了,但是,北京那时也许已经是空城了。
刘鸿渐在草堆里趴伏了许久,直到黄昏时,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慢慢的朝着马车行进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