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妙!”一连长康扬皱起了眉头,这场大雨给敌我双方都造成了麻烦,被水泡化了的泥土虽然不利于冲锋,但是也同样削弱了十二区队阵地工事的防御能力,四个连的地利优势正一点点丧失。
“要是有沙袋就好了!这玩意儿不经水泡。”李卫摇了摇头,毕竟是临时利用地形挖掘成地防御工事,如果天晴尚可,如果碰到雨天,泥巴一碰水就变得松软,明显不及用布袋或麻袋堆积的工事,李卫对一连长道:“老康,找人通知后面的民兵送点木头上来,加固一下阵地。”
这个时候战壕里的水已经及腰,送姜汤的民兵们灵机一动,找了几块木板,将汤盆放在木板上,顺着这“小运河”往战壕里送姜汤,就跟现代化的流动自助餐似地由战士们自行取汤,然后顺手一推,晃悠悠地漂向下一个人。
接到阵地上的命令,民兵们迅速忙碌起来,尽可能的收集木料,甚至附近群众主动拆解了自家的家俱和门板,一起运送到阵地上,在倾盆大雨中抡起了大锤,结结实实地加固了阵地上几处重要位置,同时继续开挖战壕将水引往更低处。
呯!呯呯!
观察日军动静的战士对向鸣枪警报。
阵地上加固工事的民兵们迅速撤离,战壕中的战士们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弟兄们!预备!”早成了泥猴似的李卫在泥泞间推上了轻机枪,整个阵地上都是烂泥楞是看不出个人形来。
如潮般的日军士兵缓缓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近二十倍于已的庞大敌兵数量,双方对比太过于悬殊,一些战士握着枪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也许他们还能再给日本鬼子们一次迎头痛击,也有可能一声不吭地被淹没在敌群中。
后方民兵和群众接到了强制性命令,日本人要全军压上,民兵和群众必需撤离。
“感谢大家为区队做所的工作,我在这里代表区队向大家表示感谢。”做群众解释工作的指导员翁同虎向着阵地后面,多日来全心全力为四个连队保障后勤的群众和民兵们深深鞠了一个躬,“不过,真的很抱歉!让大家失望了,我们没有能够打退敌人,所以我们决定留下,掩护你们转移,当大家撤到安全的地方时,我们就会立刻撤离。”
翁同虎的话虽然是对命令的解释,在群众们耳中却更像是一种诀别,十二区队四个连队想要这个时候撤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是那些不分日夜默默为区队战斗提供着后勤和物资保障的民兵和群众们却不可能逃得过日本人的毒手,十二区队的四个连毅然选择了留下,为民兵和群众们的转移争取时间。
“不,我们不走,我要和你们一起战斗!”
“对,我们有手有脚,给我们枪,我们也能打鬼子!”
“我不想当胆小鬼,我要打鬼子!”
“我们不走!”
“打鬼子!”
民兵和群众中,许多人不愿让自己的子弟兵抵挡那么多的敌人进攻掩护自己转移,大声的喊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响应着,喊着口号。
“请大家马上转移,快!马上转移!”翁同虎几乎喊破了嗓子,然而却抑不住群情汹涌。
哒哒哒!
一串热辣辣的子弹压着群众和民兵们的上空飞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李卫出现在阵地后面,举着轻机枪,枪口朝天。
“你们很能打吗?!来啊,老子一个人挑你们一百个!谁打得过老子,老子就让他上战场跟鬼子拼!妈的!叽叽歪歪的吵什么?!”李卫的大嗓门儿压过了所有的声音,“你们以为你们这是很抗日吗?混蛋!你们这是在拖我们的后腿,你们早一分钟到达安全的地方,我们就早一点可以减少伤亡撤离?!你们就这么对我们十二区队没信心?!马上给我走,谁还再废话,老子直接突突了他。”说着还威胁似地摆了一下枪口。
翁同虎脸色有些发白,四连长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真怕这小子会乱来。
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李疯子的凶名在根据地里可不是白传,李卫一通咆哮比翁同虎同志的一百句话还有效,原本来坚持着要留下跟十二区队一起战斗的民兵和群众们一声不吭的立刻收拾起东西,啥废话也没了,直接转移吧。
一百个人挑四连长一个,脑袋被驴踢了才跟这疯子打呢,按传说中有鼻子有眼的历史记录,就是再加一百个人也是白给,换句话说了,若是真打赢了那李疯子,留下来一起参加战斗,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搞定后面的民兵和群众,李卫头也不回迅速回到了阵地上,隔着剪不断的雨帘子,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黑压压连成片的日军士兵接近到了阵地前方一千米的距离。
嗵!轰!
日军的步兵炮弹落在阵地上,炸起了满天的烂泥巴,其中一块落到了李卫的脸上,杀戮场上的泥里还能掺有什么好东西?!敌人的血肉污秽绝对少不了,李卫恶心地抹了一把,非但没抹掉,反而给自己脸上抹了一层泥面膜。
“排枪阵形!排枪阵形!”各连的班长们小声在战士们身旁重复着,对付如此数量的敌人唯有火力最凶猛的排枪式打法才最具威慑力。
“要开始了!”李卫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拔出了格斗刺插在了战壕内壁,摇摇头将心中对于生死的杂念排除,全身心的等候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第五百三十三节
枪一响,是生是死都将再与自己无关,满脑子的尽可能杀死敌人成了唯一的念头,李卫就是秉着这样的信念从血与火中挣扎着活下来的。在战斗中,生死之际,所谓的想到人民,想到党,想到国家,纯属扯蛋,唯有一心求着敌死我活的人才能生存的长久。
“距离八百!”李卫小声嘀咕着,日军的步兵炮有一响没一响地在阵地上掀着烂泥,大雨也影响到了炮弹的准头,除了让十二区队的战士们觉着比较烦人外,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杀伤力,只有一两个战士躲避动作稍稍慢了些,被弹片划到了以外,多数人在炮击中甚至连动都懒得动弹一下。
雨点打在斗笠上就像是单调的鼓点,人的心跳越来越接近跟着鼓点声的频率。
“给我打!”
李卫呐喊瞬间响彻了整片阵地。
对方大规模兵团冲击,甚至根本就不给十二区队四个连队迎头痛击的机会。
阵地上突然间枪声大作,猛烈地弹雨一下子让蜂拥上来的日军刹住了势头。
“撒司给给!”日军军官们毫不示弱地命令部队发动冲击,敌我双方的弹雨在空中交织成一条条炫目的火网,甚至偶尔可以见到弹头相撞迸出的火光。
子弹落在阵地上,就像是世界上最猛烈的雨点激起无数泥柱。
十二区队与安西旅团的火力点同时遭到双方的重点关照,刚拉起火力就被对方的射手压制,一个机枪手倒下,另一个机枪手猛地扑上去,如此反复。
“杀呀!来啊小日本,来送死啊!大爷赏你们去地狱的火车票。”
重机枪沉闷突突声一向都是先声夺人,水冷的冷却套筒上跃动着白色的水汽,就像是割韭菜一样,日军士兵被一片片放倒,范国文狂吼着拉动着马克沁向敌群宣泄着他的愤怒,沉重的马克沁他手中仿佛轻如鸿毛一样,枪口左右摇摆,敌人的子弹在他身旁乱蹦,激起的泥浆溅了他一身,胳膊上被弹头划开的血口子也依然没有让他有任何动摇,马克沁喷吐着红色火光的枪口毫不停歇,扫射任何胆敢向他开火或冲过来的敌人,被弹雨扫中的敌人就像是被扯烂的布娃娃一样,四分五裂。
五连长范国文的机枪阵地就像是溪流中的一块磐石,死死地钉在安西旅团冲锋的路途中,不躲避,不退让,激起血的浪花。机枪边上,十几只弹药箱全部被掀开了盖,已经身负重伤的两名机枪手挣扎着见缝插针给范国文更换弹链,保持着马克沁精准而凶猛的火力。
然而不顾一切冲上来的日军士兵拼着大量伤亡,硬是用肉体被后面的日军阻挡着子弹,一百米再一百米的向阵地上冲锋,中弹的士兵哀嚎着扑到在地依然不肯停止往向挪动,失去生命的尸体渐渐冷却,日军主战旅团的坚强作战意志使这些日本兵成为了漠视自己生命的疯子。
用士兵们的牺牲迅速缩短了这段夺命的冲锋距离,很快十二区队阵地上布满了日本兵,战士们与日军士兵们交织在一起展开了白刃战,安西旅团的兵力优势很轻易的将四个连的战士分割开来,数名区队战士背靠着背,刺刀向外,组成战阵,就像是平素中的训练一样,在泥水中与日军拼杀,鲜血染红了整齐的制服,已经分不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日军士兵们按着步兵操典那样会拉动枪栓清空了枪膛,可是十二区队的战士们却不会这么老实,直接冲着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抠动扳机,丝毫不会顾忌到会伤到自己人,削弱了子弹穿透性的十二区队制式弹头,撕裂敌人肉体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径直穿过敌人的身体。
四周满眼都是敌人,战士们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是敌死就是我活,杀红了眼的他们此刻即使是接到撤退的命令,恐怕也会置之不理。
偶尔有十二区队战士抱着最后一颗手榴弹,喊着口号扑进敌群中同归于尽,附近仍活着的战友们已经没有了眼泪和悲伤,大声呐喊着与敌人以死相搏,只有用敌人鲜血来祭奠为国家和民族献出自己年轻生命的英烈。
日军军官们得意的狞笑着,游戏该结束了,这股小小的八路军阵地,转眼就会被大日本皇军踏平,“大日本帝国万岁!”源源不断涌上十二区队阵地的旅团士兵们大喊着,为即将取得的胜利而助威。
可是安西旅团的士兵们挤满了的阵地上,战况并非让日军指挥官们那么如其所愿般顺利,总会有一些人让不知天高地厚的日本人尝到十二区队的威名并非虚有其表。
李卫在范国文的机枪阵地附近游走冲杀,有意识地替范国文这处仅剩的机枪火力点消灭一些想打冷枪的肖小之辈,被敌人重重包围,处于枪林弹雨中的范国文已经失去了理智般拖着马克沁狂扫,被逼急了眼的胆小鬼和疯子果然只有一线之隔,可能是条件反射,也可能是范国文的心底仍对李卫保持着一丝清醒或是一种畏惧,一条条赤红色的弹道在敌群中抽打间,却总是无有意无意地避开李卫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