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在 第187节

顾跃团长脸上有些惊疑不定,指着阵地上颤抖地道:“这,这真得是李卫?!”若不是他清清楚楚的听到的是李卫的声音,他真得会错以为是一个古代将军无畏无惧地在向着敌人宣战。

李卫的声音越来越沧桑,变得充满金戈铁马的争战气息,“……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

日军主战部队中官兵多具备较高的文化素质,有相当多的人都听得懂中文,初时还以为对面的土八路阵地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颇有豪气的战士面对死战时地自我激励,字里行间充满着愤世嫉俗般的无尽蔑视和毁灭之意,不少官兵还对那个拥有这么出彩文词的不知名吟诵者抱有对勇者般的敬意,但是却越听越感觉到空气中的杀气随着吟诵声变得越发凝重,每一个日军士兵从心底莫名的泛起一阵寒意。

日军前进的队伍脚步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声也轻了下来,变得凌乱,日军士兵们可以听得出对面依然不停的吟诵声中对他们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寝其皮的刻骨铭心仇恨,空气中仿佛有若实质的杀气令他们的心在颤抖,是的,在害怕,深深的害怕,有如同他们浑身赤裸裸,手无寸铁的面对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魔,寂静的八路军阵地上,仿佛潜伏着无数上古凶兽,随时会跳出来择人而噬。

倾听着回荡战场上李卫的声音,八路军战士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看见每一个人的呼吸和自己一样都变得急促,之前大战的疲惫都不知所踪,只有胸中热血无比沸腾,战意越来越盛,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敌人杀个干净,好发泄自己的杀意。

“……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八路军阵地上传来的清晰可闻的集体粗重呼吸声更加显现出无边无际的无形气势,日军士兵们的脸上变得苍白,手在发抖,相互之的步枪不时的发出碰撞,连跟在后面的督战队军官也是面如土色,“要杀得九百万?”这厮还真是视人命为草芥!整个大和民族还不够这家伙一个人屠的。

大战后的战场上弥漫着无尽的血腥气和阴森之意,更加加重了日军士兵心头上的阴影,越是向前走,越好像面对着蓄足千钧冲锋之势的千军万马,颤抖,畏惧,惊恐,无数的情绪在日军心中滋生,成长。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李卫的声音仿佛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有同地狱恶鬼出世。

李卫猛然大吼:“杀!”

紧接着整个阵地上所有的战士都被李卫所带动,爆发起一波波如巨浪狂潮汹涌般怒吼:“杀!杀!杀!杀!杀……”

不知道谁先领起头,在冲锋队伍前面的日军率先承受不住这股子猛然爆发的冲天杀气,反而朝后退着!这一溃退更加不可收拾,引发了日军的连锁反应,战意全无的日军冲锋队伍一枪未放,掉头就跑。

“杀!”不需要有人下令,三团阵地上,所有的战士全线出击,压低着步枪冲杀了出去。

震天的喊杀声,日军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日军指挥官桃吉大佐面无人色,他无法怒吼着训斥下属的无能,八路军阵地上有同鬼神一般的声音也令他心中感到极度的无力,太可怕了,中国人什么都不顾了,那还有什么能阻挡得住中国人的脚步。

“收缩队形,重新整队!明日再战!”素有凶名的桃吉大佐却是感到深深的无力感,无可奈何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己方气势已失,人再多也没有用。

李卫如鬼神上身般的吟诵令日军士兵失去了战意,直至次日天亮,日军再也没有发动攻击,夜里,日军营地上不时有士兵们在噩梦中惊醒发出怪嚎声。

三团掩护八路军总部军撤离的第三日清晨,经过各级军官训话,再次被武士道洗了脑的日军士兵再次整队进攻,形势变得更加严峻,日军似乎急不可耐的欲强行突破三团的阻击阵地,追击转移行动迟缓的组织结构庞大臃肿,缺乏守护的八路军总部。

经过昨晚的清点,三团在阻击战斗中减员近过半,几乎所有的人都带了伤,武器弹药存留几乎得经不起日军一次大规模冲锋,大多数的战士手里的八一式步枪都已经损坏,不得不换上了缴获的日式武器,在战斗中,八路军战士们不得不尽量与日军进行白刃战。

只有像李卫这种善长近身格斗战的战士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几乎周身都是武器,举手投足之间皆可杀敌,但这类需要长时间投入大精力训练的格斗型战士在当前普遍使用火器的战争中,本就因为培养成本和时间等原因,则是凤毛麟角,在战斗中的作用也并不足以完全扭转局面。

日军,到处都是日军,八路军视野里的阵地上全是日军,前所未有的密集阵形,甚至完全不需要瞄准即可随意射中一名日军士兵。

三团兵力薄弱的防线转眼之间就被海量的日军挤得几近崩溃,日军指挥官大川桃吉完全没有了当初打开缺口,快速突破的耐心,而且选择了全军全线覆盖性推进,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彻底淹没八路军三团。

“报告团长!有,有人送来紧急情报!”一个警卫连士兵站在了临时指挥所门口报告道。

“让他进来!”顾跃团长站在指挥所矮墙边拿着望远镜观察着阵地上胶着的战况。

“报告首长,我是涉县游击队的,有情报转交给三团顾团长。”一个满身混杂血和汗,面色苍白,喘着粗气的人跟着警卫连战士走了进来,在警卫连战士警惕的目光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封,边上的警卫连战士接过后,转递给顾跃。

是八路军总部的制式信封,顾跃打量了一眼那个涉县游击队队员道:“这是八路军总部的信,怎么是由你们游击队送过来的。”一直以来,这种重要的信件一般都是总部派通讯兵专人发送。

“这封信是一个八路军同志在临死前转交给我们游击队的!我们队里派出十几个弟兄一起送这封信,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想到牺牲的同志和其他倒在敌人搜索队枪下的弟兄们临死前都念念不忘这封信,这个涉县游击队员眼眶一红,苍白的脸上却浮起一丝诡异的红晕,这封信竟是用十几条人命铺路送过来的。

日军陆航战斗机的突袭使八路军总部的多台电报机在空袭中被炸毁,导致与各部无线电通讯中断,这份信已经是被八路军总部多次发送,好几名通讯兵都牺牲在了路上,幸而有一名通讯兵在临死前遇到一队涉县游击队,才得以送到三团。

拆开信封,顾跃团长脸色剧变,却眼光急扫过周围的人,硬生生的把话语咽回了嘴里,过了一会儿顾跃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了一些,他转过头对那个涉县游击队员道:“真是辛苦你了,请先去卫生队包扎一下伤口吧。”

游击队员露出任务完成的欣喜,轻声道:“不用了!”话音刚落,突然倒了下去。

“卫生员!”警卫连战士急呼着连忙去扶,门外的卫生队医生闻讯冲了进来,手指按向这名游击队员的颈动脉,他的心脏已经停跳,再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却看到数处触目惊心的致命伤,若不是以无上的毅力,恐怕这中游击队员早已死在路上,可以说一个本该就已经死去的人硬生生闯过敌人的封锁把情报送了过来。

“报告,他死了!”卫生队医生向顾跃团长报告道,顾跃脸上不知是为死者的悲哀还是接到上级信件的高兴,无言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这位烈士的遗体抬出去,同时他把上级下达的信件转递给王政委。

“什么?!”读完信件后,王政委也是一脸震惊,表现变得和顾跃一样复杂。

“八路军总部已经于三十日转移至安全地区,三团已顺利完成掩护任务,可于三十日晚自行脱离阻击阵地,突围出日军包围,建议可趁日军治安区兵力空虚之际,到敌人后方开展游击作战,进行战略反攻。”

三十日,可正是昨天啊。

十几名送信战士的牺牲竟只换回了一条过时的情报。

第二百六十六节

“迟了!”王政委满脸沮丧,眼下三团被日军全军推进猛攻,战斗部队根本无法安然抽身退出。

三团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撤离时机。

三团长顾跃决然道:“跑得一个算一个,让卫生队和伤员先撤,通知战斗部队逐批化整为零分头突围,挑选志愿者组成断后队伍,为团主力撤离争取时机。”

“那好吧,也只有这样了”王政委点了点头道,“老顾你跟着团部先撤!我留在后面指挥断后部队!”

听到王政委要留下断后,三团长顾跃哪里愿意,急道:“老王,这怎么可以!你可是政委啊,三团不能没有你,要留下应该是我留下,我是团长。”

王政委挥手阻止了顾跃的劝阻,道:“老顾,你要不拦我,我意已决,三团是我和老郑的心血,只有我在,战士们才能安心作战,断后部队才能尽可能的保留一些战士。”

在三团,王政委在战士们心目中几乎是又当爹又当妈,在生活上和思想上对战士们照顾着无微不至,团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他的子女一样,对于几乎等同于九死一生的断后队伍,王政委也要跟着放心不下,他不愿意有更多的牺牲。

“老王……”顾跃还欲劝阻,却被王政委脸一板,顶了回去。

“不要再废话了,时间就是生命,你赶紧走,带着团部和卫生队一起先撤,不用管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显出一脸不耐烦的王政委挥舞着手,对于他来说,每拖一秒钟,都会有战士会因此而牺牲,现在,三团是跟时间赛,早撤一刻,就能多保存一些战斗力。

“你!”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动,顾跃眼眶湿了,拉住王政委的手道:“保重啊!你一定要活着和我们汇合。”

三团的团部内迅速开始收拾东西做好转移准备,阻击阵地后面的卫生队在附近前来支援的民兵们帮助下,开始伤员转移工作。

八路军三团的阻击阵地前由于日军全军推近,双方都直接暴露在对方火力覆盖范围内,无数的子弹在双方之间互相飞射,战况激烈到无法想像,三团的战士们完全忘我地开枪射击,死战,不是杀死敌人,或者被被敌人杀死,战场上随处可见生死立判的一幕。

若不是各连指导员大力拍打着战士们,使陷入忘我战斗状态的战士们清醒过来,恐怕各个战士们还不知道上级有撤退令下来,仍在寸步不让的死战中。

在各营营长指挥下三团全线开始缓缓向后退却,节节抗击日军,为主力撤离争取宝贵的时间与空间,许多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用手榴弹设下了大量简易绊雷,在稳步撤退过程中不断给敌人造成杀伤,使日军无法形成冲锋突破三团的防线。

后撤令三团的活动空间增加了,面对的压力也稍稍减轻了一些,团部与卫生队带着重伤员先进开始撤离。在得知需要有部队留下做断后时,二营长二话不说要求独立掩护其他两个营撤离,一营长和三营长不干了,都是百战余生后的手足战友,哪有抛下兄弟跑路的道理,三个营长在王政委眼睁睁之下楞是干了一架营长级的真人PK,用拳头硬的才是硬道理,来争夺这几乎是必死的断后任务。

面对军人自己特有的解决矛盾方式,负责断后作战的王政委没奈何的打起了圆场,把三个打得鼻青脸肿的营长拖开,让每个营各抽一部分兵力形成左中右三个阻击点掩护团主力撤退。

李卫架着步枪稳稳的瞄准前方不时跃起的日军士兵,随即扣动扳机,一枪击杀欲冲过来的日军士兵,忽然有人从背后扑过来抱住自己,李卫大骇,什么时候鬼子悄声无息的从背后冲过来,怎么边上的战友们没反应?!

“卫哥!”一个柔软带着哭音的女孩子的声音紧贴着李卫的背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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