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站在船头的甲板,任凭有些发烫的阳光洒满全身,海鸥欢唱着追随在身边,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纸片。
手中的纸片上记录着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过客咖啡馆,寓公。
白起没有说别的,只是告诉他走投无路时可以去找这个叫做寓公的人。林笑棠反问他,到底允公需要他做什么?白起回答,关于这个允公也没交待,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欣赏林笑棠的身手和胆识。
林笑棠将手中的纸片慢慢撕碎,抛向蔚蓝色的海面,也许自己并不需要这个。
汽笛声响,甲板上稀疏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上海!上海到了!”
林笑棠跟随着人群来到船舷的另一边,远处城市的轮廓慢慢显现。那就是外滩吗?
商船慢慢的进入码头,林笑棠打量着这个城市的一切。上海,这个全亚洲的商业、经济、金融中心,就这样走进林笑棠的世界。
鳞次栉比的万国建筑像一串灿烂的明珠整齐的镶嵌在外滩上,黄浦江上客轮、商船云集,一股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船舷上,他张开双臂,大声喊道:“冒险家的乐园,我来征服你了!”
林笑棠没有笑,嘴里喃喃道:“没错,从今天开始,上海的历史就要由我们来书写了!“大头诧异的看着林笑棠,“你小子,比我的野心还大!“林笑棠没有说话,他只是出神的看着岸上的一切。此时,他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那些叱咤上海滩的风云人物,例如王亚樵、杜月笙、黄金荣、顾嘉棠、金九龄等人初到上海时,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充满了要征服这个城市的渴望呢?
此时的上海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日本人占领上海后,由于尚未同英美法诸国开战,所以英美法控制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宣布中立,所以苏州河南岸这片区域便成了日本军队环绕下的一片孤岛、国中之国。
上海本就是个繁荣的城市,租界更是如此。由于战争的爆发,租界内涌入大量难民,其中除了大量真正的穷苦人,还有相当数量的有钱人。有人也有钱,所以上海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停下发展的脚步,反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大批实业工厂、烟馆、妓院、赌场,而上海本就不缺乏富翁和中产阶级,他们习惯了不同于别的城市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也因此,上海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奢华、闲适。
在这样的背景下,代表各种势力的各种国籍的情报人员大量涌进上海,使这里成为特工的争霸之地,一个掩藏在繁华背后的黑暗战场。
林笑棠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毅然决然的接受命令选择上海作为自己的落脚地,时值乱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己有一身的本事,为何不趁此机会为自己、为民族搏一个光明的未来呢。
林笑棠两人下了船,直奔闸北而来,军统为他安排的接头和报到地点就在那里。
可刚没走多远,大头忽的一拍脑袋,“我的帽子呢?“林笑棠一愣,随即一摸自己的脑袋,帽子也不见了。
“这可见了鬼了,刚下船的时候我还怕风大刮跑了,可这才走几步路啊,怎么就没了?“林笑棠苦笑道:“算了,别找了,咱们俩还舔着脸征服上海呢,刚下船就遭了上海人的毒手了。这他妈是跑顶宫啊!“大头一脸茫然,林笑棠又费了一番唇舌给他解释。
跑顶宫是指专门趁着人多时偷人家的帽子,过去的帽子有的非常讲究,比如林笑棠两人戴的这种凉帽,就值个十几块钱,抢了这种帽子,卖到收旧衣服的人那儿,可以小赚一笔。
据说杜月笙刚进江湖的时候也是从这个开始的,只是杜月笙技术更高明,他只要在人群中经过,用身子轻轻一撞旁边的人,那个人的帽子就象飞碟一样飞走了,远处的同伙马上抢到帽子塞到腋下,转身就跑,而丢帽子的人甚至还没察觉。
刚刚还志气冲云天的两个人顿时没了精神头,大头嘟囔着:“上海真他妈藏龙卧虎,连个小偷都这么有讲究。”
摸了摸钱包,还好,安然无恙。两个人生怕再着了别人的道儿,连黄包车都不敢坐,提着行李箱步行直奔闸北。
两人刚消失在人群中,码头中的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便收回了一直盯在林笑棠他们身上的目光,扔掉手里的烟头,走到码头边的一条小弄堂里。
弄堂里早有几个人在等候,见到年轻人进来一起低头致意,“欢哥!”
地上趴着两个青皮打扮的人,看到被称作欢哥的人过来,赶忙连连作揖,“大哥,您是哪路人马,咱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留个名号,也好让咱们向上面有个交代!”
欢哥蹲下身,一巴掌搧在那人的脸上,“小赤佬,凭你也配打听阿拉的名号,回去告诉侬老板,阿拉叫阿欢!”
欢哥站起身,一旁递过来两顶帽子,“欢哥,这是那两个人的东西!”
欢哥接过来,“你们轮流盯着他们,记住,不能让他们发现,每天向我报告。”
林笑棠和大头吐着舌头,精疲力尽的看着这条泥泞小巷里的这家名为“长久百货”的小店。没错,就是这里。
林笑棠拖着两条像灌了铅似的双腿,扶着大头走进店里。
店里只有一个伙计,看着林笑棠两人狼狈的模样不禁一愣,但马上迎了上来,“两位先生,需要买点什么?”
大头喘着粗气,示意林笑棠回答。林笑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扭头对伙计说:“钱、钱掌柜的在吗?”
伙计又是一愣,随即恢复常态,请两个人在柜台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马上去后边请掌柜的。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后边出来,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鄙人是这里的掌柜,小姓钱,两位找我?”
“我们是乐山来的,先前我们货栈的刘掌柜从贵店进过一批棉布,可货到之后才发现数目搞错了,还差了一百匹,所以就派我们过来再订购一些。”
“哦。”钱掌柜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上下打量着两人,“原来是这样,只是最近棉布的价格上涨,这一百匹就不能按照上一批的价格来做了。这样,两位请到后边用杯茶,看看报价单,咱们再商量。”
林笑棠两人跟随钱掌柜来到后院,钱掌柜帮两人倒了杯茶水,又看看他们,“先前上面就通知我两位近段时间要过来,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和上面联系一下,看看怎样安置你们。”
钱掌柜转身走进后面的房间,林笑棠两人则赶紧端起茶杯,滋润一下快要冒烟的喉咙。
很快,钱掌柜就从后屋走出来,只是脸色有些尴尬,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两位,这是你们的任务,上面要求一个月之内,务必干掉此人!”
林笑棠和大头一愣,但还是接过那个信封。
☆、第二十七章 弃子
林笑棠和大头面面相觑,被钱掌柜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钱掌柜也觉得有些尴尬,赶忙为他们两个续上茶水,这才面有难色的开口。
原来钱掌柜这个联络点是上海军统站的基层联络点,平时始终未曾启用过,倒不是说这里有多高级、多隐秘,实在是历任军统站站长都未曾将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放在心上,钱掌柜平时也就负责与总部的一些基础联系,就连与上海站方面也没有打过多少交道。
这次军统上海站破天荒的针对钱掌柜下了命令。说是有两个新人要来上海报到,而钱掌柜负责接待,却只给了一个行动命令,其他的只字未提。
林笑棠咽了口唾沫,“钱掌柜,那我们怎么安置,我们刚到上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说,要我们执行任务总要给些装备和具体指示吧,我们这赤手空拳的,对上海两眼一抹黑,这、这能干成什么?”
钱掌柜心知肚明,这两个年轻人一定是得罪了站里的高层,要不然,上面也不会这么搞他们两个,摆明了是要他们当炮灰。完不成任务要以军法从事;想完成任务但没一点援助,甚至连把家伙都没有,这是要生生把这两个外乡人送上不归路啊。
想到这儿,钱掌柜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在上海呆了十几年,内部倾轧的事情看得多了,但像这样对待自己人丝毫不留情面,赤裸裸的陷害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现在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两个倒霉鬼,省得沾染上晦气。
钱掌柜笑嘻嘻的捧出一个小包裹,放在两人的面前打开,里面是几百块法币和两柄匕首,还有些跌打药和云南白药。“两位,我这里只是个联络点,实在是帮不上忙。上峰的指示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两位一看就是身怀绝技的少年英雄,想来是一定有法子完成任务,给上面一个交代的。这里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权当是见面礼,预祝两位马到成功、扬名上海滩。”
大头猛的站起身,看样子就要发火。林笑棠一把拉住他。看来沈最和白起说的没错,郑介民还是不打算放过自己,面前的这个钱掌柜人老成精,摆明了是不肯趟这趟浑水,事到如今,也只能靠自己了。
林笑棠一拱手,“钱掌柜,我们两兄弟初到上海,承蒙您仗义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山不转水转,钱掌柜的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也请您给上面带个话,如果我们兄弟侥幸能在上海站住脚,今天所赐一切必将十倍奉还!”
说完,他深施一礼,抓起包裹,提上行李,带着大头扬长而去。
钱掌柜跟着走到店门外,眯着眼睛目送林笑棠二人远去,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让他的心头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个戴着礼帽穿长衫的男子走近钱掌柜,“就是他们两个?”
钱掌柜没回答,只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