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转身要走,可又停下了脚步,略略思索了一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身对林笑棠说道:“先生,咱们头一次见面,按理说,说这个有点不合适。”
林笑棠慌忙一摆手,“李队长,千万别这么说,大家虽然不是一支部队,但都是实心实意打鬼子的汉子,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李队长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先生,如果我们回不來,麻烦你和我们上级带个话,叫人來把尸首给收了,就在东边的山头挖个坑把我们这些人埋在一起就成,我们村里被小鬼子杀的那几十口子都埋在那里,和家里人埋在一起,我们也心安了,拜托了。”
李队长对着林笑棠郑重的作了一个揖,转身跟上队伍。
林笑棠忽然觉得嗓子眼堵上了什么东西,一身的热血瞬间沸腾起來。
……
宽阔的道路上烟尘大起,一列车队由远及近。
林笑棠和火眼爬上最高的丘陵,隐身在树丛中,林笑棠回头看看远处的郭追,悄悄的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开完一炮,马上转移位置。
今天的天气晴好,视野开阔,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这片土地上,显得宁静、祥和。
一声划破天空的炮弹嘶鸣打破了这片寂静,在前边开道的卡车被一炮击中驾驶室,当即燃起了熊熊大火。
后边的车辆七拐八扭的停了下來,大批的日本士兵从车上下來,可脚步还沒站稳,迎接他们就是如瓢泼一般的弹雨。
林笑棠手拿望远镜,轻声指挥着火焰,“右前方两点钟方向,手拿指挥刀的军官”、“左前方十点钟方向,鬼子的通信兵。”
而远处,似乎也传來了隆隆的枪炮声,林笑棠知道,那是潘先生组织人手进行阻击,他们要负责阻挡鬼子的援兵。
日本兵措手不及,顿时倒下了二十多人,剩下的人在暂时失去了指挥官之后,仅仅慌乱了片刻,便开始隐蔽起來进行还击,他们的掷弹筒也架了起來,但刚开了一炮,火眼便干掉了两名炮手,之后,便陷入了沉寂。
日军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的确不可小觑,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他们很快又在一名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展开了反击,而那名军官则隐身在卡车车厢后,躲避着火眼的狙杀,战事竟然陷入到焦灼的状态。
林笑棠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潘先生那里的阻击战也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如果不能迅速的解决战斗,那这里的游击队很可能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大颗的雨滴毫无征兆的洒落下來,战场上的视线一下子模糊起來。
雨势很快密集起來,双方只能凭借之前的印象开枪,枪声一时间凌乱、稀疏起來。
这个时候,两边的伏击阵地上忽然显出几十个身影,李队长的身影赫然跑在最前边,身后大刀的红绸即使在雨中也飘扬了起來,为这铁色的战场上增添了一抹亮色,在他的身后是几十名游击队员。
日本人的枪口终于找到了目标,开始再度喷出火焰,游击队员们倒下了一部分,剩下的人从倒下的人手中拾起什么东西,一步不停地继续向林笑棠他们逼近过來。
“他们这是干什么,白白送死吗。”火眼的嗓子有些沙哑了,痛苦地看着那些接二连三倒下去的身影。
五十步、四十步,仅仅是十步的距离,又倒下了一些人,但剩下的游击队员面对着日本人的枪口,毫不犹豫地扔出了手里的东西,那东西,隐约冒着烟。
“手榴弹。”随着某个日本士兵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战场上的每个人都醒悟过來,天空中,数十颗手榴弹带着奇异的风声飞上天空,然后又从各个角度向着日本士兵飞來,而剩下的游击队员们,则在日本人的弹雨中不停的抽动着,然后倒下。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响起,林笑棠和火眼看着整个战场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手榴弹接连不断的爆炸,不断有身影被抛上天空,然后重重跌落下來,那一刻,林笑棠甚至能感觉到大地的颤动,漫天的泥土和石块噼里啪啦的砸下去,战场被掩埋成一座弥漫着烟火的坟墓。
那一刻的时间伴随着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似乎被拉长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围忽然间变得安静起來,林笑棠和火眼带着心中的震撼,重新将眼光投向那片土地。
硝烟渐渐散去,随着一声嘹亮的冲锋号,伏击阵地上剩余的游击队员们喊叫着冲向道路中央的车队,一个身影从战场的泥土中翻身跃起,手中的大刀轻舞飞扬,随着红绸的飘荡,倒下的是一个个身着土黄色军装的身影。
双方开始肉搏战。
与此同时,芦苇荡中冲出数不清的身影,林笑棠赶忙拿起望远镜,透过瓢泼的大雨,林笑棠可以清楚的发现,那竟然是许许多多的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孩子,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挥舞着镰刀、有的竟然拿着粪叉,但就是这些人,他们毫无惧色、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战场,用手中的“武器”,将一个个日本士兵打倒在地,直到变成一团肉泥。
终于,战场上的喧嚣慢慢散去,整个大地除了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只剩下隐约可闻的抽泣声。
林笑棠、火眼和郭追呆呆的从隐藏处站起來,慢慢走向这片战场。
这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啊,日本士兵全军覆沒,连一个活口都沒留下來,每个人都血肉模糊,有的游击队员和日本士兵抱在一起,一把长枪穿透了两个人的身子;有的日本士兵的喉咙被咬断……
最后冲上战场的百姓沒有停下來,他们有的人忙着将车上的黄金搬到芦苇荡中开出的小船上;有的则蹲下身,翻找着自己乡亲的尸体,沒有人说话,沒有人哭泣,一切仿佛有回到了最初时的平静。
林笑棠等人看到了李队长,不过他已然沒有了气息,他被五具日本士兵的尸体包围着,两把刺刀分别刺穿了他的胸膛和小腹,但他的手中仍旧握着的握着自己的那把厚背砍刀,那红绸被鲜血侵透了,颜色越发鲜艳夺目。
脸上的笑容安详而快意。
“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啊。”林笑棠环顾四周,口中却发出这样的感叹。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朋友
矢泽带领着大队的日本士兵冲上阻击阵地,硝烟被风吹散,显现出整个阻击阵地的轮廓。
“纳尼。”矢泽和部下们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长度不过两百多米的阵地上,参与阻击任务的身着灰布军服的士兵们已经全部牺牲,全部向着攻击的方向,无一例外,查查人数,还不到一百人,看看他们的武器,老套筒、中正式、捷克产老式轻机枪,五花八门,而且,绝对沒有重武器。
“就是这些人,整整挡住了我们将近两个小时。”矢泽气急败坏的对着增援部队的军官叫嚷道。
军官睁大了眼睛,“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矢泽像泄了气的皮球,“沒什么不可能,这真真切切的发生了,你我都清楚,他们沒有援军,就是打算用生命将我们死死的拖在这里。”
通信兵风风火火的跑來,“报告大佐阁下,据查,前方车队全体玉碎,无一生还。”
矢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那货物呢。”
通信兵被下了一跳,变得结巴起來,“车厢、车厢里什么都沒有啊。”
矢泽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军官疑惑的问道:“矢泽君,不是引诱反日分子的行动吗,那些货物有什么意义吗。”
矢泽迅速调整了呼吸,强装出一个笑容,“是啊,已经全歼了这些反日分子,货物还有什么意义呢。”
通信兵在一旁忙碌着,不一会,面露喜色的向矢泽汇报说:“打坐阁下,我们另一路车队也受到了袭击,不过是两支武装队伍,他们竟然发生了内讧,被我部击退,我部几乎沒什么损失,前來袭击的反日分子伤亡惨重,还抓了一些俘虏。”
矢泽咬着牙齿,“传我的命令,将被俘人员即刻押送至上海特高课,我要亲自审问。”
……
回到上海后,林笑棠的心情依然很沉重,在看到了那些游击队员们舍死忘生的执行任务之后,林笑棠被那种淳朴但是悲壮的激情深深的打动了,幽灵遗留在他内心深处对这支队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忽然间一下子变得清晰起來,也许他们才是未來中国的希望,林笑棠这样想到。
潘先生如约将部分黄金送到上海,但林笑棠却坚决不肯再收下,这次的事情,林笑棠只不过是传递了一些情报,原先那种借着此次行动获取经费的念头荡然无存,他觉得,这些黄金有些烫手,还是留在能发挥它们最大价值的人的手里为好。
但潘先生坚持之前的约定,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虽然现在两支队伍所属不同,但消灭日寇却是双方共同的目标,所以,黄金无论在谁的手上,都可以发挥相同的效用,潘先生特意点出,这次只是双方的第一次合作,鉴于此次合作的成功,接下來,他希望以此为基础开展更深层次的合作。
林笑棠毫不犹豫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