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团这次出来作战,为了轻装就带了这么一部十五瓦报务、通话两用电台,剩下的都是步谈机。功率都过小,只能保证十几公里各营连之间与团部的通讯,达不到那么远的通讯距离。靠我们现在手头剩下的步谈机,根本就无法与参谋长那边取得联络。”
“除非我们先撤到炮兵那里,将我们的情况用他们的电台转发。或是直接用您那里的步谈机,与炮兵沟通,让他们将我们目前的情况上报。炮兵那里有大功率电台,可以与通过炮兵司令部转发。”
“否则我们除非达到适合的通讯距离之内,否则单靠我们自己,无法与杨参谋长那里取得联系。现在是不是通过后面重炮部队与参谋长那边取得联系,汇报我们这里的情况,还需要你和团长下决心。”
说到这里,报务员犹豫了一下后,看着陈志平道:“政委,要不我自己跑一趟?去重炮阵地那边,使用他们的电台与参谋长联系一下。至少我们得将这里的情况,向参谋长做一个汇报。尤其是司令员牺牲的事情,我们必须得在第一时间让参谋长知道。”
报务员的话,让陈志平有些傻眼。到抗联工作之后,他只感觉到抗联的通讯设备,要比关内十八集团军便利的多。电台都装备到连一级,这在关内部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之前的战斗,虽说陷入混乱,但正因为有步话机在,他从未感觉到通讯联络的不便。不用再像关内部队那样,派出通讯员去寻找部队。
但眼下却被突然告知,手中有无线电却因为通讯距离的原因,无法与参谋长那里取得联系,多少让他感觉到意外。手中拿着染有王德耀鲜血的地图,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陈志平,看着地图上那道血淋淋的路线,一时之间陷入了犹豫。
对于报务员的询问,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撤退不撤退到重炮部队那边,还需要团长这个军事指挥员下决心。他这个政委,现在还无法决定。但眼下让报务员自己穿越八公里,去重炮阵地也是一个不现实的事情。
一旦报务员中间再出什么事情,失去了与参谋长直线联络的密码,那么自己的二团就彻底成为一只断线的风筝。虽说从这里到重炮兵的阵地,已经无大股敌军。但是谁又能保证绝对安全?司令员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遇到袭击而牺牲,更何况一个报务员?
对于报务员自己要求去八公里之外的重炮阵地,去沟通与上级联络的事情。这事情,不用等苏英奇来,陈志平就直接的拒绝了。风险太大了,他不能让报务员一个人去行动。即便是派两个人去护送,经过王德耀遇袭这一事之后,陈志平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谁知道从这里到重炮阵地,还有没有零散的日军。大部队,这些零散的日军是绝对不敢惹的。但是如果三两个人,他们可是绝对敢下手的。在眼下分不出太多的人手护送的情况之下,已经有了前车之鉴,陈志平可不敢再冒失去报务员的风险。因为只要报务员在,密码本在,电台没有了还可以再想办法。
好在接到通知的苏英奇及时的赶到,化解了这段沉默。看着王德耀的遗体,苏英奇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作为一线指挥员,他知道一场混战过后,战场上遗留的日军大部队肯定是没有。但是散兵游勇,还是会有一些的。
只是对于可能会出现的零散日军,他并未太过于在乎。日军战斗力再强,但司令员身边的那一个全部装备了清一色冲锋枪的警卫班,手中的冲锋枪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个日军,即便是想要占点便宜,也很难冲过密集的自动火器组成的火网。
尽管后方还没有来得及清理,但是司令员和电台的安全问题应该有保证。这也是他为何在王德耀坚持要将所有部队都投入到一线的时候,坚持给王德耀留下一个警卫班的原因。因为他认为留下一个连或是一个排,眼下有些不太可能。
苏英奇认为在一线与王德耀所在地区只有一千米的情况之下,留下一个警卫班即能保护王德耀和电台的安全,又不会给前面的兵力使用带来太大的压力。所以苏英奇不顾王德耀的反对,坚决给他留下了警卫连的一个班。而没有按照王德耀说的那样,只留下他的两个警卫员。
但是他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出事了。一个警卫班的人,没有保护好司令员不说,还连电台都被打烂了。听完陈志平的讲述,苏英奇接过他递过来的地图,看着王德耀用鲜血标出来的那条沿着海哈尔河南岸西撤至海日图一线折向坤都的撤退路线,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放下手中的地图,他将陈志平和一直跟在王德耀身边的那个参谋招到身边后,指着地图上那条血淋淋的路线道:“这条路线眼下看起来是很安全,但是我认为不能走。司令员的意思我明白,他是想沿着海哈尔河撤退,可以背靠海哈尔河,减少受到四面伏击的危险。”
“选择这条路线,日军即便想偷袭我们也只能从一面来,无法设置成合围圈。这样,我们虽然有一定的危险,但是还不至于陷入全面的被动。应该说,如果坚持回撤到坤都一线,这个方案几乎已经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了。”
“其余无论选择哪条路线,对于我们来说,都很难保证绝对安全。在绝对安全与相对安全之间,王司令也只能选择相对安全一些。因为这无疑是对我军目前最有利的一个选择,当然也是别无选择。”
“但是我们能考虑到的,小鬼子一样能考虑到。二十六联队的主力虽说在白城子一线,但是小鬼子眼下将一个联队拆成大队建制行动。这样一来,我们的空袭效果要打一个折扣。最关键的是,对他们的兵力行进速度和方位侦察,也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你们看,从白城子一线到天山镇,再到扎嘎斯台诺尔一线,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战场,直线距离并不是很远。而以小鬼子的夜间行军速度,即便是由空袭带来的影响,但是他们要是轻装急行军的话,最多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就可以赶到。”
“而以日军第七师团加上配属部队的兵力来说,即便是一个联队被我们缠住,其余的两个联队在轰炸和炮击之中伤亡惨重,但绝对没有彻底的丧失战斗力。就算他们现在以主力调头,向巴拉奇如德一线攻击前进,但是他们也有足够的兵力,在我们身后设置伏击圈。”
“我们打了这么长的时间,小鬼子对于扎嘎斯台诺尔以北的战场上却是按兵不动。而从参谋长的电报上来看,在他们那里也并非是全军出击。小鬼子的夜间行军速度和能力,都是相当强的。”
“我们在这里耽搁的到现在已经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们至少抽调一个大队的兵力,从天山镇到赶到海日图一线了,甚至直接赶到扎嘎斯台诺尔一线。但这么长的时间之内,日军却是迟迟没有任何的动静,那就是他们的打算就是想趁着我军刚刚结束一场血战,在我军后路上设伏,一举歼灭这个方向的我军,减轻他们后续作战时候的压力。”
“因为他国崎登认为,我军就算能击溃或是打败二十八联队,自身伤亡也绝对不会太轻的。寻找机会设伏,在我军久战之下极其疲劳,弹药消耗过大,而且伤亡不轻的情况之下,再给我们一家伙,绝对是可以要了我们的命。王司令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选择这么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
“他国崎登很清楚,他在巴拉奇如德那边一打响,我们这边势必对他们兵力部署有了一定的了解。我们对于他们只投入部分兵力,向巴拉奇如德一线攻击,也会很清楚。有了这个认识,我们绝对在撤退的时候会提防他们在我们后路,在撤退的路线上细心的选择的。”
“而从地形上来看,可供我们选择的路线并不多。在我们撤退路线上,只有海哈尔河南岸地形相对平坦。我们沿着海哈尔河南岸,经海日图一线撤到坤都一线,就成了我们的最佳选择。”
第1292章凭着的是直觉
说到这里,苏英奇点了点地图道:“这一点我们能看出来,国崎登也一样能够看出来。因为这条路线,简直是也太明显了。而日军只要不是傻子,就可以轻易的判断出我们的大致撤退路线来。”
“而且这条路线上,我们在来的时候,我曾经大致的看过。这条路线虽说看起来地势大部分平坦。但是只是大部分,还有几个部位不是高地就是洼地,可供设伏的地方虽说不多,但也绝对不能说没有。”
“太多的兵力,虽说隐藏不了。但是隐蔽下一个大队,甚至是一个加强大队的兵力,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我们现在的兵力,连同还能战斗的轻伤员也算在内,已经不足四个连。再还要护卫重炮部队撤退的情况之下,一旦遇到伏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我说,越是看起来安全的路线,我们越是不能选择。因为我们能想得到的,日军同样也能想到。而再安全的路线,在我们后面没有任何兵力保障的情况之下,也都一样是危险的。”
“而如果当初我们在出动就被鬼子察觉了,那么留给他们搞点阴谋的时间就更加的充足了。以小鬼子的战场侦察能力来看,这个可能不是没有,甚至还是相当的大。他的大部队虽说因为空袭,而行动困难。”
“但是小股斥候深入我们纵深对我们实施侦察,却是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因为我军兵力上的不足,也没有任何的办法肃清日军的斥候。小股的日军斥候,虽说不见得能摸清楚我军的真实意图,但是摸清楚我们的调动,却没有任何的困难。”
“甚至有可能让国崎登警觉的,不单单是他的斥候报告,很有可能还有参谋长那边的调动行动。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调动,调整部署。如果国崎登一点察觉也没有,那么他这个师团长,别说什么中将,就是当一个少佐都不合格。”
“所以我说,我们的行动恐怕国崎登早就有了警觉。只不过在我们与二十八联队打响之前,恐怕他也不见得明白我们要做什么。但我们与二十八联队打响之后,我们的战术意图已经无密可保,他国崎登势必会有所行动。而少了一半兵力的正面,就成了他最好的一个选择。”
“不过就算他国崎登想要利用我军抽调出一半的兵力,整个阿鲁科尔沁旗战场兵力空虚的态势,偷袭二十八联队的这个机会,突破我军防御直插林西主战场。但是他也要提防我们在打垮二十八联队之后,从背后给他一刀。”
“只不过我有些搞不明白的是,他国崎登为何不在我军与二十八联队纠缠到一起的时候,出动援军直接加入到战场上来。那样正处于混乱时期的我军,很有可能会被日军分割包围。哪怕他们增调两个中队,都会成为压垮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到时候,真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是我们。”
“不过为什么国崎登没有趁我军混乱的时候下手,是国崎登对二十八联队的战斗力太有信心,认为二十八联队绝对有能力给我军重创。他则调集一部分兵力在我军后路设伏,切断我军退路,舒舒服服的打垮我们一半的部队。”
“还是他之前根本就没有在意二十八联队这边的战斗,注意力都被参谋长那边可能带来的相当诱人战果吸引过去,这边压根就不是重点。他认为只要在我军身后设伏,击溃我军主力就可以了。”
“虽说什么原因现在尚不得而知。但我有一点我却是相当的清楚,无论国崎登的出发点是什么,想法是什么,他在我军后路调集了兵力是绝对的。因为他要彻底的打垮我们永绝后患,以断绝任何腹背受敌的危险。”
“他只要如果想要突破参谋长那里,但如果不吃掉我们,他们搞不好要反倒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他很清楚如果我们在知道他对巴拉奇如德发起攻击之后,我们势必要全力的救援。因为那里,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重要。”
“即便是我们现在的兵力,还无法在他们的侧后方,对他们形成真正的威胁。但我们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终究还是一个危险。至少他们的后勤补给线,将会很危险。我们也可以从坤都一线南下,给他们中路的二十六联队来一个迎头而击,牵制二十六联队无法增援巴拉奇如德战场。”
“所以国崎登肯定要趁着这个机会,至少先歼灭我们,然后在后顾无忧的情况之下,集中全部的兵力,投入到巴拉奇如德一线。到时候后顾无忧的他们,可以集中全部的兵力,利用兵力上的优势与我军打近战,以最大限度的削弱我军地空火力对其的杀伤。”
“现在他们还没有投入全力,所以参谋长那边还可以坚持六到八个小时。如果我们真的被第七师团歼灭,国崎登没有了任何的后顾之忧,到那个时候参谋长那里,才真正的危险了。他一个团的兵力,想要与两个日军联队抗衡,恐怕能坚持四个小时,就很了不得了。”
“孤掌难鸣,像参谋长说的那样,无战术预备队、无机动兵力,无防御纵深、无后备兵力、无持续作战兵力。防御这么大一片地区,参谋长手中恐怕连打一个战术反击的兵力都没有。”
“现在日军只是压上二十七联队,如果再加上二十六联队全部压上,参谋长那里无论他的能力再强,恐怕全线动摇也是早晚的事情。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更何况是战场上的排兵布阵。”
“而现在,我们只要存在,他们就无法集中全部兵力对付参谋长,甚至还要留下相当的兵力来保证他们的后方。所以不管这个国崎登愿不愿意,都要想法子吃掉我们。所以在我们回撤的时候,利用我们急于救援巴拉奇如德的心态,设伏争取一鼓作气围歼我们,可以说是他们必然的选择。”
“他们自然也会想到我们会担心他们在我们的后路设伏,所以在选择路线上会很慎重。必然会挑选一些地势平坦的路线,作为撤退的路线,以保证安全。从扎嘎斯台诺尔到坤都,王司令选择的路线至少看起来是最安全的。”
“因为这里不仅距离中线日军距离最远,而且处于海哈尔河南岸,地形相对平坦一些。日军想要在这里设置伏击圈,伏击我们是最困难的。所以我们撤退的时候,走这条路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按照日军之间的通讯联络手段和规定,我们这边的战况他们那里一定会知道。虽然不能准确的判断出我们的伤亡数字,但是绝对会大致有一个判断的。他知道我们眼下的兵力,已经受到相当的削弱。所以他如果设伏的话,选择这里是一个最恰当的选择。”
苏英奇的话音落下,那边陈志平和参谋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琢磨了好大一会,那个参谋才道:“苏团长,你认为王司令指定的路线不安全的依据是什么?你总不能凭着想象或是猜测,就下这个决心吧。”
对于这个参谋的疑问,苏英奇干净利落的回答道:“没有什么依据,就是直觉。靠着老子在红四方面军的时候,当了整整一年的拎着脑袋为全军开路的先头连连长。靠的就是我在西路军时候,一路穿越重重的危险,从祁连山走回延安时候养成的嗅觉。”
“靠的就是老子在关内和鬼子打游击的时候,养成的对他们的了解。小鬼子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帮王八蛋不仅心狠,而且手黑的紧。我们会打伏击,人家也一样会打。而且伏击战,人家打的不比我们差。”
苏英奇的这三个理由说的是理直气壮,让边上的已经习惯了从敌我态势、兵力、火力,来分析、判断敌情的这个参谋傻了眼。好大一会才将视线转向陈志平,希望他这个当政委的能够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