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达飞又仔细看了一遍地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政委,我认为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应该马上停止休整,我们必须立即转移。我们目前的位置就在石傀山北麓,距离蔡家桥、乔亭一线实在太近了。按照地图上敌军的推进速度来看,最迟明天上午,就可以对我们现在的位置完成合围。中午,就能和我们遭遇。”
“我们现在补给已经出现不足,部队连续行军作战异常疲惫。最关键的是弹药奇缺,每支步枪平均下来剩余五发子弹不到。机枪弹药更是奇缺,大部分轻机枪已经没有弹药。我们现在想打也打不了,为今之计只有趁着敌军没有合围上来之前走为上策。”
“政委,撤吧。按照时间和军部的行军速度来推算,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军长和主力他们眼下应该已经过了南漪湖一线。我现在其实已经完成的了牵引敌军的任务,是到该转移的时候了。”
听罢冯达飞的建议,杨震看了看。当看到其他几个人都微微的点头,表示赞同冯达飞的建议。看着几个部下已经变相的标明了态度,杨震却是摇了摇道:“我这个人平日可能有点专横了一些,但是并不是一点别的意见也听不进去。有什么话,都可以说说吗?”
“军事上的问题,有些时候是要独裁,但很多的时候也要有军事民主吗。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那。大家都是久经考验的军事干部,战场上的经验都很丰富。我们今天就开一个诸葛亮会,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既然老冯说要转移,大家都赞同。那么转移的方向,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杨震这番话让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由特务团长刘别生开口道:“政委,我看我们趁着敌人的合围圈,还没有完全的形成。我们马上向东南方向转移,进入绩溪东南部山区。那里位于西天目山区,物产丰富。我们可以在那里修整一段时间后,在寻机北上。”
“政委,冯副司令员说的没有错,我们现在已经是精疲力竭,弹药又奇缺,真的无法再打下去了。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是坐以待毙。与其被其合围,还不如趁早转移。而且转移的越早越好。”
听到刘别生的建议,杨震转过头看了看其他人都在点头,便道:“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和想法?趁着敌军合围圈完成合围之前,向绩溪东南部山区转移。以便背靠天目山,利用当地的茂密的植被掩护,利用当地丰富的物产休整待机?”
见到几个人都点头回应,杨震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在东北的时候,一直要求我手下的指挥员要有逆向的思维。也就是说你在拟定作战计划的时候,不要单纯的从自己一方面角度去考虑问题。至少也部分的站在你的对手面前考虑问题。”
“我们东去浙江,进入天目山区。利用那里茂密的植被掩护,休整待机的确是我们目前最好一个选择。但这一点我们能想到,我们的敌人难道就想不到?你们不要当三战区那些作战参谋都是白痴。不要忘了,那些作战参谋跟我们的这些参谋不同。几乎清一色的都是正规中央军校的毕业生。”
“这些人都是经历过几年军校学习,本身念军校之前至少也是初中毕业生。在基本的军事素养上,并不次于我们的对手日军,更是远远的高于我们的那些很多连一张地图都做不了,甚至连指北针都不会用的作战参谋。”
说到这里,杨震对身边面色有些尴尬的作战科副科长叶高道:“老叶,不是我要求高。教导总队和特务团主力在牛栏岭撤下来后,如果军部加强的作战参谋和指挥员会使用指北针,会使用地图参照地貌判断地形,只依靠不可靠的向导带路,能走错路吗?”
“各部队在行军之前,军部特地配发了相应的地图和指北针。可我们的作战参谋,没有几个人会用指北针。图上作业的能力不是没有,但质量我只能说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这样的参谋,是要误事的。不会用、不会看,没有什么。关键是要找出自身的差距,去学。”
“我们以前不过是在自己根据地之内反扫荡,本身就地形熟悉,对图上作业的要求没有那么高。但我们就总是这样满足于小打小闹、零敲碎打?我们现在没有实力去与日军正面作战,小打小闹、零敲碎打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将来那?”
“我们的大部分作战参谋,连一张战术地图都做不出来,图上作业都只能用差强人意来形容。那么一场纵横几百公里的战役级别的战斗,图上作业又这么办?连敌军进展态势,都标的不清楚。那里的路能走,那里不能走,在地图上都看不出来。甚至连等高线,都不会做,这怎么行?”
“要知道,我在东北的时候,我的团参谋长以上的干部,按照我们的要求。不仅要会使用指北针、地图判断,必要的时候使用手表就可以判断方向。这是什么,这就是差距。我们只有看到自己的差距,才能去不断的进步。我们的军部在皖南呆的时间太长了,也太安逸了。”
“当然,我不是要追后账。我这只是说明,我们的作战参谋和国军作战参谋在能力上的差距。平时这个差距看不出危害来,但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候,烂泥不能架梁危害就大了。我们的参谋水平和人家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在战场上打败仗,并不是这些参谋的错。战役的成败,涉及到很多的事情。部队的战斗力、指挥官的军事素养和指挥、以及对部队的驾驭能力。还有敌我双方的兵力、火力上的差距。还有出于某些方面的整体战略考验。不说别的,武汉会战打的就很精彩吗。”
第716章逆向思维
说到这里,杨震点了点地图道:“既然他们的作战参谋不是白痴,那么我们能想到的他们就为什么想不到?从整个三战区下属的部队配置来看,在浙江还有他们一个整整整编军。大家都是老兵了,有的还参加过长征。对于隶属与湘军建制的二十八军的战斗力,我想大家也都很清楚。”
“如果有必要,他们随时可以调兵西进,封锁天目山区。甚至我如果没有估计错误的话,这个二十八军已经开始向西调动了。而我们此时与湘军这样战斗力极强的部队遭遇,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作为战略要地以及浙西纵深的天目山,他们也绝对不会轻易的放弃的。重兵围剿,那是必然的。”
“而且从目前敌军的大致部署和行动方向来看,这个上官云相就是担心我们东进浙江。浙江是什么地方,我想大家也很清楚。浙江人在国民政府之中,还是很吃香的,占据高位的也比比皆是。要是真的被我们进了浙江,恐怕他上官云相的屁股要坐不稳了。”
“至于我们会不会趁着他调兵出现的空挡趁机北上,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恐怕并不在意。只要将我们挤出江南,他的任务也就基本上完成了。消灭我们更好,如果消灭不了,只要我们撤出江南,他的椅子也还稳定的很。下一阶段,他的兵力部署很有可能会按照这个意图展开。”
“所以,我们不能仅仅的站在我们自己的角度去考虑,怎么做是最有利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至少也要站在我们对手的角度,去综合考虑一下,然后再下这个决心。只有考虑的全面,我们才会做出对我们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这也就是我说的要有逆向思维。”
杨震的话音落下,几个人都愣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什么所谓的逆向思维。站在敌人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这在他们之前的战斗之中还从未有过。这个所谓的逆向思维,别说几个打游击出身的团长、政委,就是冯达飞这个前后军师长,现任教导总队的副总队长兼教育长都没听说过。
看了看几个人都一副不解的表情,杨震摇了摇头道:“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和实力来看,即便是平安到达天目山区,也很难在重兵围攻之下站的住脚。而且在政治上,只能陷入更加被动的情况。所以该怎么去选择我们的撤退路线,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是极为重要。”
杨震的话音落下,冯达飞犹豫了一下后道:“政委,你的意思是不向东南方向突围。而是选择其他的方向?可目前东南方向唯一是还没有出现敌军踪迹的方向,对于我们来说也应该是最安全的方向。无论哪个方向的敌军,今天午夜之前都不可能抵达绩溪的。”
对于冯达飞的判断,杨震却是摇了摇头道:“要想吃掉我们,他们不用转头南下到绩溪。从三六八团那几个俘虏的口供来看,第六十二师已经抵达旌德县城。而且正在快速的向东北方向展开。他们只要能将我们困在金沙河以北,就完全可以随时切断我们东去浙西的路线。”
“等我们身后的四十师、五十二师,西边的七十九师,以及东北方向的独立三十三旅、挺进第二纵队赶到,可以将我们合围在金沙河以北。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失误的话,现在的这个六十二师肯定已经沿金沙河一线全部的展开。”
“就我个人的意思来说,越是东南方向现在还没有敌人的踪迹,也就恰恰说明这个方向也是最不安全的。我宁愿靠着已经暴露的敌军运动,也不愿意去贸然的向一个敌情不明的陌生地域撤退。”
杨震的话音落下,几个人对望一眼后,沉默了好大一会,还是由职务最高的冯达飞开口道:“政委,按照您的说法,如果转向东南方向,并不是我们一个好的选择,那按照您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冯达飞这句话几乎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听到冯达飞的疑问,杨震微微笑了笑,胸有成竹的道:“我的建议是趁着四十师还在泾县境内,我们利用七十九师还未完全展开的有利形势。从七十九师与四十师之间的缝隙,越过三溪和蔡家桥一线之间的公路钻出去。”
“按照三战区目前的编制来看,七十九师是归八十六军建制,之前是七十九军建制。而四十师则是二十五军建制,之前是二十九军建制,调到二十五军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两个师虽然都是中央军的嫡系部队,但依照国军的惯例,两个不同建制的师,之间的横向联络并不紧密。”
“在丕岭那样的狭小地带他们相互配合的还可以,但如果在整个泾县东南、旌德东北这么广大的山区,他们之间的结合部还是有很多空隙我们可以利用的。三溪是四十师的师部驻地,而在他正南方向蔡家桥很有可能会成为七十九师的师部驻地。”
“既然他们都认为我们一定会东进,那么他们的部队部署一定是东重西轻。我们就利用这个空隙,从蔡家桥至三溪一线跳出去。然后利用四十师已经全部集结至泾县东南山区的有利态势,走泾县腹地直接取道北上。”
杨震的这个反其道而行之的想法,让几个来开会的团以上干部,都被他的这个决定吓了一大跳。甚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杨震,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还是这位年轻的政委发疯了。
作为作战科副科长的叶高,因为职责所在则直接开口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政委,您向西从四十师和七十九师结合部跳出合围圈的想法,我们没有意见。我们调头向北该走泾县腹地?这不是把我们自己往老虎嘴里送吗?”
“就算四十师、五十二师以及七十九师都被调到我们的身边,但在泾县还有一四四师、新七师和一零八师三个师的兵力。这三个师,一四四师是川军精锐,也是战斗力最强、装备最好的一个师。”
“一零八师则是东北军系统,战斗力虽然略微差了一些,但装备在三战区至少也算的上中上。全师上下都是清一色的辽十三步枪,捷克造轻重机枪和法式迫击炮,弹药的数量也很充足。新七师装备虽然残破一些,但两个旅都是满编的。”
“以现在我们部队已经不足千人的兵力,弹药奇缺的现状,去哪里和三个师的敌军硬碰硬,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就算三十二集团军将主要力量都放在了泾县东南山区、旌德一线,但他们在其他的方向也不会放松警惕的。”
“政委,现在形势严峻。无论那一步判断错误,都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我看我们是不是小心一些的为好,要知道我们内无弹药,外无援军。现在我们的部队甚至可以说已经基本上没有战斗力了。”
对于叶高的判断,杨震很是不满意的道:“叶高同志,你是作战科长不是作战参谋,对整个战局心中有一个分析和判断,这很不错。但是你的眼光,为什么只看到一部分?我为什么明知道三战区在泾县还留下三个师,我还要选择经泾县直接向北突围的原因?”
“一般参谋看不到,这正常。但你是作战科长,带领作战科所有的参谋协助军事首长指挥作战的,看不到就不正常了。你在战局的判断要有一个全局观,不要只看片面。还有你们几个,都是中级指挥员了,眼光怎么还这么短?看问题只看片面?”
“三战区在泾县的确还有三个师,你们只看到了他们编制完整、弹药充足。但有一点我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这三个师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是所谓的杂牌部队。而且三个师,也并不是全建制而来的,都是配属给其他部队指挥。”
“从目前态势来看这几个师被拆的七零八落,即便最完整的一四四师,三个团中的两个也是被分拆给了五十二师指挥。新七师的两个旅,更是被分拆归属两个不同建制的部队指挥。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三个师的师长都没有能在一线指挥。这意味着什么?很简单,那就是不被信任。”
“换了谁对于这种不信任的感觉,都不会感觉到舒服,也不会真正的去卖力。为什么换掉的都是杂牌部队的师长,那些中央军的嫡系师长怎么不换?嫡系的四十师、五十二师和七十九师怎么不被分割使用?”
“师长都没有在指挥位置上,部队又被拆的四分五裂,你们几个说这几个师的战斗力还剩下多少?会不会真的给他们卖命?这几个师的士气又会怎么样?战斗力还剩下多少?这些你们都考虑过没有?”
“如果我们走泾县向北,他们不会认真的拦截。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打好打坏都是一个样。打好了,中央军不会对他们另眼相看。打坏了,反倒是自己的实力受到损失,弄不好在被中央军给吞了。”
“而且一旦损失,按照中央军一贯歧视杂牌的惯例,补充起来也很困难。所以他们是不会太过于卖力气的。而其他方向的敌军就不同了,都是中央军。中央军战斗力强不说,服从性也要比这些各自打着小算盘,无论什么情况之下,生存是第一想法的杂牌部队要好的多。”
“至于第二挺进纵队和忠义救国军这样的中央军中有后台一类的杂牌,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其服从性也要远远的好于杂牌部队。一旦与其遭遇,也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所以这才是要选择走泾县,杂牌部队防区的原因。”
第717章要学习的东西太多
杨震指了指地图道:“泾县之敌虽有三个师之众,但部署凌乱,根本就没有形成一条整体的防线。新七师在我们的老军部云岭,一四四师主力则目前应该丕岭一线。至于一零八师,还在泾县西部。”
“这三个师配置分散,甚至连一个统一的指挥都没有。从之前的战事来看,除了一四四师因为师长被扣,比较积极之外,其余的两个师行动并不积极。说实在的我们在丕岭一线的时候,如果当时新七师行动积极的话从云岭插过来。在拿下星潭之前,我们会更加被动。”
杨震的话,让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深思。良久,冯达飞才道:“政委,我看这件事情还需要在慎重的考虑一下。之前我们和这几个杂牌师关系的确处理的不错。尤其是一四四师和一零八师,我们之前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