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你就算杀了他们,又能给我们争取到多少时间?那里是鬼子的重点,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密切监视那里。李明瑞将那里的电话线弄断,鬼子又不是傻子,很快就会发现不对的。”
“我交待你们不要手下留情,也并非暂尽杀绝的意思。我是担心,你对那些专家下不去手。那些专家都是一些年龄偏大的人,身上不见得穿军装。能混到专家级别的那个年纪小?而按照一个军人的基本道德来说,对这种人很难做到杀无赦的。况且,他们在休息的时候,身上不见得穿军装。”
“可你知道,这些人才是日军这支细菌战部队真正的灵魂。没有了石井四郎,没有了基地都不算什么。只要这些人在,鬼子随时可以另起炉灶。大不了从新派一个人管理罢了。只要你将那些专家都除去了,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所以老郭,你不必太自责了。”
听到杨震的这些话,心中略微好受了一点的郭邴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有意的压低声音道:“老杨,当初脱困后你敢让兄弟们自己选择是跟着你解决掉哪里的鬼子还是自行突围,你是不是心中早就有定论,兄弟们会跟着你干?”
“你让兄弟去搜查鬼子的那个什么总务部,你是不是有意让兄弟们见到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标本,让他们知道自己如果不除掉这些人,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自己家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对于郭邴勋的话,杨震并未否认。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事实无论我们怎么说,对于别人来说,总不如让他亲眼看看为好。与其将来胡乱猜疑,还不如让他们现在就明白。”
对于郭邴勋猜测出自己当时的心思,杨震并未感到意外。郭邴勋是一个聪明人,也是极为精明的一个人。自己使用的这点小小的心术,是瞒不过他的。
看到杨震并未否认自己的猜测,郭邴勋沉默了一下道:“老杨,说实在的,你说的那些我虽然相信,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也没有亲眼看到过。所以信归信,但我却是总是带一些疑惑。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
“即便老彭说过他的同袍在五常的遭遇,我也没有太过重视。直到见到那些被制成了标本的同胞之后,我才原原本本,彻彻底底的相信了。鬼子没有人性,这我们都知道。但如此灭绝人性,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听完郭邴勋的话,杨震却是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仰起头看着东方出生的朝阳,沉默良久却是答非所问的道:“老郭,你说人活着为了什么?”
说完这番话之后,杨震却没有等郭邴勋给他的回答,而是继续自顾自的道:“我想,人活着很多的时候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其他的人。小的时候,是为了父母。长大了,成亲了,有了子女后就是为儿女。”
“一生之中真正有多少是为自己活着的时候?不能说没有,但恐怕不太多。中华民族的天性使然,使得我们无法向西方人那样活的洒脱。这种生活,至少在五十年内是不能改变的。你不例外,我也不会例外。”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们的生活也许会像我说的那样,按步就班的走下去。你也许会是一个铁路工程师,我也许会是一个教书匠。会娶妻生子,会为了儿女的幸福而奋斗。”
“但这场战争改变了一切。现在的我们活下去的原因,说大了是为了国家、民族,说的狭隘些,又何尝不是为了我们的子孙不在做异族的奴隶,不在遭受我们这代人同样的命运?”
“人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不断的在与命运抗争,没有人可以例外。命运既然安排我们要走这样的路,我们就不能有丝毫的退却。无论前边是什么样的路,也许是荆棘密布、也许是万丈深渊,但对于我们都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与命运抗争到底。为了我们的子孙,为了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对于杨震的话,郭邴勋沉默了好大一会才道:“老杨,你说的这番话的用意我也明白了。今后这里再没有国军,也没有十八集团军,有的只是一群永远都不会再低头的中国军人。”
听到郭邴勋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杨震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后,没有再多说什么。而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草叶后,才又说出了一句至少在郭邴勋听来别有深意的话:“休息的时间到了,老郭咱们该出发了。”
“老杨你说的对,我们是该出发了。”听懂了杨震意思的郭邴勋同样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沾上的草叶轻松的道。
只是老天爷明显不想让杨震一行顺顺利利的到达目的地。就在郭邴勋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一起在前边开路,此时被杨震派去阿什河沿岸查看情况的黄大力突然跑了过来道:“杨连长,前边出现了异常。就在刚刚,从五常的拉林与阿城的双丰同时开出大约五十名日军与二百余名伪满军、警察,已经将整个阿什河沿岸封锁起来。”
“他们不仅封锁了河岸,不许任何人过河。还在河边大势抓捕操外地口音的人,只要不是本地口音马上便扣起来,使得我们根本就无法靠近。我们也是从河边被赶回的老乡那里知道的这些。”
听着黄大力的汇报,杨震心中不禁道:“鬼子的动作好快。居然这么快就将河岸封锁住了?难道是鬼子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还是他们猜测到我们要进山的意图而采取了漫天撒网的做法?”
琢磨了一阵鬼子的用意,杨震抬起头看了一眼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身地道东北农民装束的黄大力,心中一动,突然问道:“你打听河边情况的时候与当地人对话了?还有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是呀,怎么了?不问他们,我怎么能知道河边那些伪军与鬼子在干什么?还有我这身衣服是走路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与老乡买的。买衣服的时候,我还考虑到群众纪律,给他们一张临走的时候李明瑞塞给我的一百伪币。”对于杨震的发问,黄大力一头雾水。侦察的时候向老乡了解一些情况不是很正常吗?自己在长征的时候,经常都是这么做的。
听罢黄大力的回答,杨震没有丝毫犹豫的马上对郭邴勋道:“告诉兄弟们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另外,这里绝对不能在呆下去了,马上转移。”
听到杨震的吩咐,郭邴勋虽然一时还摸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但他也知道情况肯定有变,否则杨震不会这么急。郭邴勋不敢耽搁,马上便去传达命令。
郭邴勋去布置杨震交待的事情,这边听到了杨震的吩咐后被弄得糊涂黄大力却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不明白,自己不是就和老乡打听了一下情况吗?怎么会弄得这么紧张?
看着呆站在一边的黄大力,杨震苦笑道:“你呀,也不想想。鬼子为什么要在抓捕操外地口音的人?不还是为了我们。他们现在正抓着外地口音的人,而你这一口一听连东北口音都不是的话,听到鬼子抓捕外地口音的人,又急忙返回来。你这不是明白着告诉人家,你就是鬼子要抓的人吗?”
“这里不是咱们的根据地,也不是关内。这里到处都是汉奸、特务。我们在这里一点基础都没有,群众工作更是一片空白。就算你问的那个人不是特务,但你能担保他不会去告密?”
“还有一个满嘴关内口音的日本军人。跑到村庄中去花几十倍的价格去买一身中国农民的穿戴,你说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就算那个人贪图你这一百伪币不去告密,但不代表着别人不会。你别忘了,无论什么地方的中国农民都有早起的习惯。”
“这里不是鬼子基础薄弱的关内,是已经被他们严密控制了数年的中国东北。他们为了能控制这条所谓的满蒙生命线,采取的不单单是屠杀的政策,还有收买。”
说到这里,杨震又摇摇头道:“这事也不怨你,是我的疏忽。只想到你是侦察兵出身,有经验。却忽视了这里与关内情况的差别,更没有想到鬼子会从口音上区别。”
“你们那几个人中一个东北人都没有,张嘴全部都是关内口音。还都是与闯关东的那些河北、山东人口音差别极大的南方口音,一张嘴很容易便让人听出不对来。闯关东的以山东人居多,你说山东话也许会蒙混过去。可你这一张嘴,傻子都知道你是那里人了。”
听完杨震的分析,黄大力挠挠头道:“妈的,我是鄂豫皖人,一张嘴就与这里的那股子说不出来什么味道的话不一样,差的太多。我说那个老乡在听完我的问话之后,愣了好半天才回答我。”
“杨连长,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这里面别说东北人,就是山东人都没有几个。在这个鬼地方,早晚都得露馅。现在身上虽然穿着鬼子的军装,但会说鬼子话的就你一个人。我就是因为不会说鬼子话,才想法子换了一身打扮。否则非露陷不可。”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实在不行就打过去。趁着鬼子只是封锁河岸,还没有形成合围,硬冲过去。”杨震的这番话不单单是对着黄大力,更是对着已经集合完队伍,又返回他的身边的郭邴勋与彭定杰说的。
第38章龙入大海(五)
似乎是要印证杨震的担忧一般,就在杨震的话刚刚落下,在后面,马明断后的位置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听到枪声,杨震与身边的几个人对望一眼,都知道这是鬼子追上来了。那枪声,是断后的马明正在阻击追击上来的鬼子。
对于形势的急剧变化,杨震没有丝毫的犹豫道:“老郭,命令部队马上出发,向阿什河攻击前进。现在阿什河沿岸大部分都是伪满军与伪警察,我们就只能赌上一把他们的战斗力不强了。”
“再晚,等鬼子主力转过头来,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只要能在鬼子主力赶来之前,我们能渡过阿什河,我们便还有一线生机。”
听到杨震的命令,也知道形势危急的郭邴勋也没有耽搁,马上带着已经集结好的弟兄向阿什河一线全速前进。
只是杨震反应快,封锁阿什河沿岸的,在日军指挥下的伪满军反应也不慢。在接到周边出现通报上的那些操关内口音的不明身份的人士的报告之后,马上便按照那个举报人指出的黄大力离开的方向追了下来。
杨震预料的没有错,黄大力早在购买衣服的时候便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因为通信的关系,时间被拖延了而已。毕竟这个时代不是人人有手机的后世,就算想报信,也得到有电话的地方。如今在杨震身后正在与马明激战的日伪军,便是接到报信之后,追击上来的。
至于他询问的那个人,在他走后便向封锁河岸的伪满警察报了信。指挥封锁河岸的伪满军、伪警察日军驻阿城宪兵队长犬养浩二大尉接到报信之后,马上便感觉到这个人恐怕就是上司指定必须抓获的那群支那人中的一个。
感觉到自己立功机会来了的这位因为无恶不作,在私下里被当地百姓私下称为狗娘养的日军大尉,便不顾一切的集中了所有能集中的兵力,顺着那个人指出的方向追击了过来。
当犬养浩二指挥的前来堵截的伪满军,在与郭邴勋指挥的先头部队在阿什河以西前四家子一线遭遇。当枪声一响起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了。
虽然对面的那些人虽然都穿着皇军军属的制式小翻领军装,手中拿得也是帝国陆军制式武器。但从军多年,作为日军中极少数从士兵提拔成军官,又在满洲当了多年宪兵,专事清剿那些反满抗日分子,眼力锻炼的很毒辣的他,仅仅从望远镜中观察到这些人的行军姿态,便看出那些人是假冒产品。
出身虽然不过只是北九州一个普通渔夫的儿子,但一向极为讲究自身仪表的犬养浩二,看着在宪兵督战之下,正在向那些居然敢身穿皇军军装闹事的暴徒进攻的伪满军,摸着鼻子下边修剪的整整齐齐的鼻涕胡,得意的笑了。
犬养浩二在心中琢磨着以这次关东军对此次事件的重视来看,只要自己在大部队赶上来之前解决了这些暴徒,自己的肩膀之上的军衔,应该到了再升一级的时候了。
以他对抗联多年的作战经验来看,虽然自己在兵力上占据劣势,但以自己手下这一百多帝国一手训练出来的满洲国军、警察,还有几十名宪兵压阵,击溃这三百多名暴徒绝对没有问题。对于这些他眼中称得上训练有素的狗,犬养浩二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武运长久”如此而已。在支那这片领土之上,只要有强大的武力,手中有票子,便有的是效忠的人。大日本皇军士兵的生命是宝贵的,应该去为征服全世界献身,而不是在荒凉的满洲,与那些暴徒作战中无谓的牺牲。尽管这是来自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命令,但在他眼中消灭这些暴徒,用手下的伪满军便足够了。
作为一个军衔不过区区宪兵大尉的犬养浩二,今日凌晨还是第一次直接接到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电报。电报上虽然只是说有一股身穿皇军军装的匪徒流窜至哈尔滨地区,要求各地配合哈尔滨驻军清剿。但犬养浩二还是依靠多年的从军生涯锻炼出的敏感嗅觉,闻出了其中的不对。
阿城宪兵队一向都是由哈尔滨宪兵队指挥,从来没有关东军司令部直接下命令的时候。而这次的命令居然是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直接下达的,使得犬养浩二敏感的感觉到,这其中的意思绝对不会是电报上说的那么简单。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就算是越级指挥,但堂堂关东军宪兵司令部也绝对不会越级到他一个小小的大尉身上。在等级森严的日军中,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这次得史无前例的例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相当重要,而又绝对不能外泄的事情了。
到不是说犬养浩二真有那个本事越过几十公里,在阿城就知道哈尔滨发生的事情。他有这个预感,是因为电报上清楚的写明,这些暴徒一经捕获,不必审讯就地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