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得到回报后,杨震却吃了一惊。二十二联队尽管又在沼泽地中扔了几乎一个中队的兵力,却居然在沼泽地里面趟出了一条路。顺着梧桐河直接抵达松花江后,渡江返回了江南逃出生天了。
日军在沼泽地中摸出了一条路,这就意味着这片几乎成为自己天然屏障的沼泽地将不在安全。这也就意味着日军随时可以通过这条沼泽地迂回自己的侧翼。而自己必须在今后至少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将这里作为一条主要的防御阵地。因为这里距离松花江太近了。沼泽地的南段与松花江相连。只要有路,日军可以随时渡江迂回自己的侧翼。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就在正为自己一个天然屏障失去了效力,而有些忧心忡忡的杨震,在刚刚返回兴山要塞司令部后,又从张镇华那里得到了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
已经成为自己未婚妻,原本在这场战斗之后就准备结婚的张婷在三天前,在遭遇敌机轰炸时为了掩护伤员牺牲了。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连续长时间的鏖战让本已经身心疲惫的杨震当即一头晕倒。
见到杨震晕倒,张镇华当即便慌了手脚。还是在两天前接到消息后,便急忙赶回的总指挥经验老到,立即将杨震指派给自己的保健医生调了过来。经过好一阵子又是掐人中,又是挤压心脏的抢救总算将杨震弄醒了过来。
看着已经清醒过来,却面色异常苍白的杨震,总指挥犹豫了一下后对着杨震道:“你别怪彭定杰与张镇华,他们瞒着你,是我的主意。当时你正在前边指挥作战,我担心张婷牺牲的消息会影响到你。所以才一直瞒着你。”
对于总指挥的歉意,杨震微微的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沉默良久,杨震才道:“她应该还没有下葬吧。她现在在那,我要去看看她。”
总指挥看着至少表面上显得很平静的杨震,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未婚夫没有回来,我们怎么轻易的便下葬?好在现在天气已经开始渐渐的转凉了,尸身能够放的住了。现在小张就停放在医院的一间屋子里面,已经清洗完毕,就等你回来。”
听到总指挥的回答,杨震微微的点了点头。一向性子坚韧,即便在身负重伤的时候,也没有要人搀扶过的杨震这次没有拒绝小虎子的搀扶,跟在总指挥的身后向着暂时寄存张婷尸体的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进到屋子里面,看着已经布置好的灵堂,和一边摆放着的厚重棺木,猜测出这一定是总指挥交待布置的杨震艰难的转过身向总指挥道:“总指挥,多谢您了。您有心了。”
杨震只说了这几句话后,便转过头看着停放在灵床上的张婷再未发一声。看着一言不发的杨震,张镇华走上前道:“司令员,张副部长在日军空袭的时候,为了保护伤员,被俯冲的日军飞机击中,整个后背都被打烂了。”
“伤员虽然抢救下来了,但张副部长她却。我们也曾尽全力抢救,只是我们的医疗条件实在有限。对不起司令员,我们没有能挽回张副部长的生命。”
说罢,张镇华从随身的挎包中掏出了一支擦的锃明瓦亮,一看就知道主人很珍惜,日常保养的极为仔细的女士用掌心雷手枪和一本日记本交给了杨震道:“这是在整理张副部长遗容的时候,从她的身上发现的。”
杨震接过张镇华递过来的手枪,摸了摸这支擦的锃亮的枪身。这支枪是在杨震打下佳木斯缴获后送给张婷的。他还曾经开玩笑说这支枪是给她用来防部队中那些色狼用的。只是如今枪在而人已经不在了。
杨震将这支手枪小心的贴身放好后,转过头对身边的几个人艰难的笑了笑道:“现在我想和我的未婚妻单独呆上一会好不好?前边的战事已经大体结束,剩下的还请总指挥与郭参谋长还有王旅长多把握一些。”
看着杨震苍白的面容,总指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杨震自己一个人留下后,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张婷的灵堂。不过总指挥在退出灵堂后,在外边留下了一个医生,并再三交待小虎子一定要多注意屋子内的情况,有什么事情立即汇报。
退出灵堂后,彭定杰忧心忡忡的对总指挥道:“总指挥,自从与司令员相遇以来,已经一年有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司令员如此失态过,如此心力交瘁过。之前无论形势再艰难,再危险也是游刃有余。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将司令员自己留在里面能行吗?”
彭定杰的话音落下,张镇华走到总指挥身边,语气极为自责的道:“总指挥,小张出事都怪我。要是我当初能拦着她,不让她上去将她留在后方医院。那怕是多派几个人保护她,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对于张镇华自责的话,总指挥摆了摆手道:“这事情怪不得你。谁也不想出这个事情,但现在是战时。这不是在前方、后方就能避免的。你不要过于自责,司令员也不会因为此事怪罪你的。”
说到这里,总指挥叹息一声:“让他们独自呆一会吧,毕竟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如今却是天人两隔了。不管怎么样,这个心结要他自己去打开,别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我,不,是我们要相信他一定能走出来。”
说罢,总指挥又转过头凝视了一会那间屋子后,转身离开了。彭定杰与张镇华看的出来,总指挥的心情很失落。想想总指挥之前苦心捏合两人的举动,两人摇头叹息一声,又叮嘱了几遍医生与小虎子后,才转身离开。
对于外边几个人的谈话,正凝视着张婷已经清洗干净遗体的杨震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很痛,是那种撕心裂肺一样的痛。回想起自五道岭子铁矿第一次相会以来两人之间的每一次交集,回想起张婷那总是带着一抹期待的目光,杨震的感觉到自己心在流血。
轻轻亲吻着张婷已经冰冷的面孔,将自己未婚妻已经很僵硬的身体紧紧的搂在怀里,杨震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什么时候落了下来。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接受张婷的感情,一直在拖着。如果早点接受她的感情,早点结婚,也许就不会让她带着遗憾走。也能让张婷过上哪怕是几天她认为的幸福生活也好。
抱着张婷的尸体,杨震心中升起无限的悔意。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愧对一个人。之前张婷还在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甚至对总指挥这种半包办的婚姻态度有些不满。对张婷的芳心视而不见。
但当人已经不再了的时候,他审视自己的内心,却发现自己错过了自重生以来最重要的一个人。当自己已经失去的时候,他才在自己痛到几乎流血的心里认识到自己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个女人。之前只是自己有意的在逃避而已。
杨震泪流满面的抱着张婷的尸体,一边亲吻着爱人已经冰冷的脸庞,一边低声的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当我真正正视自己的感情时,却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你。我现在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天接受你的感情。哪怕是一天,我们能共同生活一天也好。你也不会带着遗憾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去珍惜你。我是一个混蛋,彻彻底底的混蛋。是我辜负了你的感情,辜负了你的爱。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能够好好的疼爱你一次,哪怕就一次也好。今生我们无缘,来世我一定加倍爱护你,将你呵护在手心里,只要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杨震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张婷的尸体静静的整整坐了一夜,也整整流了一夜的泪。曾经以为自己见过无数的死亡后,早已经坚硬如铁,不会在为任何事情感伤的心,却在短短的一瞬间被击破了。
外边的小虎子几次想要进去看看情况,但最终还是没有敢打搅杨震。只能担心在外边急的团团直转,却毫无办法。直到见到从前线返回的郭邴勋后,他的心才微微定了一些。
因为小虎子知道,整个部队数万人马,被司令员认为知己的只有郭参谋长一人。总指挥对于杨震来说,更像是一个老师、一个兄长。他教会了杨震很多为上位者应该明白的道理,但却称不上知己。
李延平对于杨震来说更是一个是一个工作上的好搭档,好帮手,但却同样称不上知己。能让司令员引以为挚交的,可以交心的也只有郭参谋长一人。
两人不单单在作战上是一对好的搭档,更在私下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如果说杨震下定决心,整个部队能劝得住他的,只有郭邴勋一人。小虎子希望郭参谋长好好的劝劝司令员,不要太过于伤感了。
第272章这不是意外是阴谋
一赶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后,郭邴勋也不由的大吃一惊。留过洋,在对待感情上有过深刻体会的郭邴勋早就看出来杨震并非不是对张婷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他对这种上级采取半包办的手段促成的婚姻,有些反感而已。
实际上郭邴勋一直认为,总指挥的意思是好的,但是采取的方式不太适合。如果他放任张婷主动去追求,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帮上一点忙,两个人恐怕早就走到一起了。张婷性子泼辣。是典型的关东女子,敢爱敢恨。一旦爱上一个人,绝对会主动大胆追求。
如果放任两个人自由恋爱,恐怕这件事情至少不会拖延到现在。只是可惜他采取的方法不对,死拉硬拽反倒引起了杨震心中无言的反感,才造成了拖延。
对于杨震的性格,与他在一间牢房内蹲了相当长的时间的郭邴勋实际上要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知道杨震的脾气有些吃软不吃硬,其性格极为坚韧,属于外刚内柔的那种人。如果你强按着他低头,他反倒会死扛到底。若是你采取侧翼迂回的战术,他弄不好会先服软。
郭邴勋回来之后,并未立即去见杨震。而是在与总指挥、彭定杰与张镇华谈完详细情况,后又找与张婷一起行动的人调查了整整半夜后,郭邴勋才来到张婷的灵堂。
看到小虎子担忧的眼神,郭邴勋拍了拍他肩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而自己在沉思了一会后,最终还是走进了张婷的灵堂。
郭邴勋走进来的时候,却听到紧紧抱着张婷尸体的杨震口中却少见的在唱着一支他从未听过的歌。虽然曲调和歌词显得很伤感,但仍旧可以清晰的听得出来这是一首情歌。而且郭邴勋从还是第一听到这种曲调中还断定这不是国内现在任何地方有过的民间曲调。
除了军歌之外,郭邴勋还是第一次听到杨震少见的没有跑调唱完一首歌。他听到的出杨震唱的很用心,很仔细,用情也极深。根本就不像他之前表面上露出的那种对这段婚姻那种推脱。
“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我想我就快变了模样。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闭上眼看见天堂,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赶走坟墓爬出的忧伤。”
“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为了你,染上了疯狂。为了你,穿上厚厚的伪装。为了你,换了心肠。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当我在踏过这条奈何桥之前,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听着杨震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唱着这首哀婉的情歌,想起自己牺牲在刑场上的未婚妻,郭邴勋眼睛有些丝润了。只是他很快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走到了杨震的身后。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杨震轻轻的放下手中张婷的身体。他放的很小心,似乎怕惊醒只是在沉睡中的张婷一般。小心翼翼的放好张婷后,杨震才轻声的道:“你怎么也回来了?”杨震虽然没有回头,但却从身后的脚步声就知道来的究竟是谁。
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看到杨震将怀中的张婷放下,郭邴勋才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人生不如意之处十之八九。有些事情、有些人在的时候不知道去好好的珍惜,等永远的失去后才发现自己心疼,才知道去珍惜。”
“司令员,逝人已去,活着的人终归还是要活下去。不管怎么说,路还是要接着走下去的。司令员,我不想劝你说什么节哀,那是虚头话。但有一句话还是要说的,张婷她不会希望你这样,更不愿见到现在的你。你是一军之首,你要调整好你的心理状态。”
杨震转过身来看着这位自集中营中相识后,便相扶相携一起走到今天的挚友,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又转过身看着张婷的遗容,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老郭,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郭邴勋听罢杨震的话,无言的拍了拍杨震的肩膀道:“司令员,给小张入殓下葬吧。不能总怎么拖着。现在战局虽然稳定了一些,但大的环境还未改变。日军遭受如此重挫,是不会甘心的。我想他们的反扑已经快开始了,时不我待啊。时局不会给我们太多哀伤的时间的。”
等杨震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郭邴勋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随身的挎包中掏出一张纸来交给杨震道:“司令员,小张这次遇袭而牺牲不是偶然。日军空袭是有针对性目的的,很明显就是针对我们的后送伤员的医疗队的。”
“医疗队后送伤员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按照日军飞机活动惯例,这个时间已经是日军飞机回撤的时候了。而且那几天日军飞机轰炸的重点一直在将军石一线,对于其他方向只有偶尔的骚扰。”
“但据那天与小张一起后送伤员的人说,那天本来并未发现日军飞机。但在后送伤员的队伍刚一撤至永新屯一线时,突然从云层中钻出数量高达十六架之多的日军专门用于对地精确轰炸的九七式俯冲轰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