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统,您要实施这个案,也行但是你考虑好了没有,具体该如何办理?不能一纸令下去,就指望天下的官员都变成海瑞吧?”吴锦堂问道。
柴东亮坚定的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必须由我带头,这件事儿我还非搞成不可”
分割线
北风呼号,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巡警戴着厚厚的棉帽子,哆哆嗦嗦的风中指挥交通,小贩们的嗓子似乎都被冻住,叫卖的声音尖利的像刀子刮玻璃。
京城百年老号的“王记茶馆”也挂上了厚厚的蓝布棉门帘,每当有客人进去的时候,门缝里透出的热气和外面的寒风交汇,变成一股白烟。
“廖八爷您老来了,您的鹦鹉是越来越精神了,我帮您把笼子挂起来您喝什么?还是高沫?早点吃什么?芝麻烧饼还是焦圈,小的帮您买去得嘞,高沫一碗”
“查主笔,您老大驾光临,您可是稀客啊您老喝什么茶啥?你要喝咖啡?那洋玩意咱可没有,要不,给您弄一碗铁观音?反正颜色看着和咖啡差不离,都像酱油汤子”
伙计热情的招呼着每一个茶客,帮人挂好鸟笼子,用茶水的热气暖着蝈蝈葫芦。喝茶的人中,不少都是破落旗人,这些八旗大爷倒驴不倒架,每天早上照样跑到茶馆泡一上午,只是以前都是喝好茶,现在最多也就喝高沫了。
一群群的遗老遗少们,怀念一下当年的好时光,顺便骂一骂乱臣贼子袁世凯,这都成了民国初年茶馆里传统保留节目。
“哎,各位爷,听说了吗?这民国政府可是要开科举了,只要考中的,立马就放外任,起码也是个藩台,比大清的时候当官可容易多了”廖八爷是旗人,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将掉在桌子上的芝麻黏起来送进嘴里,一边神秘兮兮的道。
“八爷,您那都是老黄历了,半个月之前我就知道了,可是人家要念过洋学堂喝过洋墨水的,像我这样读圣贤书的,已经没人待见了”一个穿着打补丁长衫的老酸丁长吁短叹道。
“哎,当初我爹要送我去日本留学,我就舍不得咱老北京的艾窝窝、芝麻烧饼、焦圈,说啥都不肯去,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要是当年也到日本去念个野鸡大学,这次没准就在新朝廷弄个次长干干,那可和大清的侍郎、巡抚一般齐的大官,正经八百的二品大员”一个脸色乌青的遗少拍着桌子,痛心疾首道。
“金三少,您恐怕不是舍不得艾窝窝,是舍不得八大胡同里红姑娘的热被窝吧?”廖八爷打趣道。
“八爷,您就爱开玩笑”脸色乌青的金三少讪笑道。
“各位,您甭说,这个柴大总统还真舍得,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大官来,谁考上算谁的这要是搁在当年庆王爷当权那会儿,那得卖多少银子啊”
“可不是咋的,一个三品的实缺起码就是十多万,这次中央的次长算是二品吧,地方的财政长、民政长、实业局的局长,都是四品朝上的大官吧?六十多个实缺啊那不得弄个千八百万两?”
帘子被挑开,一股寒风吹了进来,一个山羊胡子的老人拎着一只画眉鸟走了进来。
店小二急忙招呼:“哎呦,萨二爷,您老人家大驾光临,快里面请”
老人倨傲的将鸟笼子递给小二:“仔细伺候着,这鸟可比你金贵”
小二点头哈腰道:“那是,萨二爷的鸟可金贵着呢,小的明白哎,这鸟怎么精神头不济,脑袋耷拉了?”
老人急忙低头看了看:“许是吃多了,得消消食。”
正在喝茶的客人纷纷像老人打招呼,只有脸色乌青的金三少掩嘴窃笑,低声自语:“萨二爷的鸟,脑袋都耷拉了好几十年了,七老八十的东西,能抬起头才怪”
萨二爷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店小二不待吩咐,就跑出门买回来散发着浓烈泔水味道的豆汁、马蹄烧饼、焦圈:“二爷,您尝尝,还热乎着呢”
萨二爷尝了一口之后,满意的点点头:“我就喜欢豆汁的这股酸味,这辈子是离不开这一口了。”
众人纷纷附和:“二爷的福气大,您啊,活一百岁是最起码的。”
萨二爷把焦圈夹在马蹄烧饼里,咬的嘎吱响,他吃了两口之后又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豆汁,然后笑道:“你们刚才说的,我在门口都听的真真的,你们啊就是胡说八道。”
“哦,二爷消息灵通,您给说说。”
“是啊,二爷说说,这新朝廷开科举是怎么档子事儿?”
萨二爷很满意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撅着山羊胡子道:“这事儿啊,和大清开国时候,康熙爷开博学弘儒科是一样的,你们想啊这新朝廷,新皇上,头一件要干嘛?收天下读书人之心啊你们别看只有六十个实缺,其实啊,只要去考的,一准都给个名,拿一份儿俸禄康熙爷开博学弘儒科的时候,桐城大儒方灵皋不肯应考,地方官把他捆在轿子里送到京师的,这次考试和当年康熙爷开博学弘儒是一码事儿,谁要是去考,就说明和朝廷同心同德,要是死拧着不去赴考,那就说明和朝廷有二心”
众人恍然大悟:“二爷说的是,这历朝历代甭管是谁当皇上,离了读书人他就玩不转你别看柴大总统打仗是把好手,北洋也好,小日本也罢,碰上他都白给,可是这马上能打天下,马上不能治天下要是读书人和他捣乱,这天下他就坐不稳”
萨二爷捻着山羊胡子道:“这回,你们明白了吧?我家的大小子,从日本留学回来之后就在洋行里做事儿,我跟他说了,当买办有什么出息啊?还是要当官才是正途”
众人频频点头,都说萨二爷说的有道理,当买办哪里能比得上当官体面?再说了,当官不就是最好的买卖吗?放眼天下,最有钱的那些人,李鸿章、盛宣怀、胡雪岩这些人,哪个不是官员?就算是商人,也都是戴着红顶子的官商
金三少插言道:“二爷,您可是说过,世世代代要替大清守节,不吃这民国的饭。”
萨二爷老脸一红,气哼哼的半晌无语。
在一群长袍马褂的人中,西装革履拄着文明棍的查主笔显得格外突兀,他竖起耳朵听着这些人聊天,过了半晌大喊一声:“伙计,萨二爷的茶钱记在我的账上。”
萨二爷转过头,看见有人替自己付账,笑呵呵的道:“那怎么使得?”
查主笔豪爽的道:“二爷德高望重,官面上的朋友也多,我能替二爷付账,那是修来的福分。”
说完,他端着茶碗走到萨二爷的桌前,低声道:“二爷刚才说,凡是考试的都给个名,吃一份皇粮,这事儿靠谱吗?”
“靠谱吗?你把那个‘吗’字给我去喽”萨二爷脸色一沉:“我家二小子在教育部当差,他亲口告诉我的,这还能有假吗?”
查主笔兴奋的脸色涨红:“多谢二爷了,我也试试去,这小报的主笔,我早就当的够够的我好歹也在日本读过大学,也有个本科的学历,要是这次真能考上,回头好好的谢谢二爷。”
萨二爷笑道:“您要是考上了,那就是二、三品的大员了,今后小老儿还要靠查爷提携。”
查主笔似乎已经高中魁元,大手一挥把胸脯拍的山响:“好说,都包在兄弟身上了”第三百四十九章 削藩
柴东亮书房的柱子上悬挂着四块黑漆木牌,上面用白色油漆分别写着八个大字::关税、土改、剿匪、削藩。 、
他把这四项当务之急刻成木牌,提醒自己须臾不能忘记。关税谈判主要是针对英国人,只要搞定了英国,其他国家也只能按照这个办理。土改目前推行的并不是很顺利,起码没有当初在安徽、江西、门g古、奉天那么顺畅。土改的主要阻力就北洋系当权的几个省份,其他西南军阀控制的省份也都是阳奉阴违。
这些省份不像江淮军控制区域,有大量的前清官办企业资产可以拍卖,地主可以用土地换取工业股票。没有高额的收益诱惑,地主当然不愿意把土地换成十五年的债权,而当地的军阀和官员大部分本身就是地主,他们都不肯土改,其他人就更没有了动力。
剿匪也同样进行的不够顺畅,这也是和削藩紧密相连的工作。
民国初年,黄兴在南京留守府裁撤民军,搞的半个中国匪患丛生,民军中除了极少量的满清新军以外,大部分都是会党匪类出身,一旦被裁掉就会重新聚啸山林。柴东亮在安徽和江西花过大力气剿匪,但是收效不佳,只要江淮军大举出动,土匪立刻跑到湖北。汤化龙担任湖北都督之后,安徽、湖北、江西三省同时出兵会剿,匪徒又逃过了黄河跑到了河南。
民国以来,各地盗匪丛生,各省都督以邻为壑,都想把土匪驱逐到相邻省份,甚至不少地方官员本来就是会党匪类出身,和绿林好汉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彻底消除肆虐中国的匪患,除了大力推行土改断绝良民被逼为匪之外,消除国内残余的藩镇势力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但是这事儿并不好办,湖南都督冯国璋、广东都督雷震春,当初和柴东亮都是有秘密约定的,现在就让他们交权,且不说有些说不出口,就算是柴东亮把脸一抹翻脸不认账,后果也并不乐观,这些人要是被逼急没准也会成了盗匪,那麻烦可就大了。说不定匪还没剿,内战就要爆发。民国二年的时候,白狼纵横五省糜烂半个中国,其实就是因为各地藩镇割据造成的恶果。
柴东亮现在控制着国内最富裕的省份,但是对边疆各省依然是鞭长莫及,江淮军只有十五万人,为了对付日本人又紧急征调了六十万的大军,尽管这些从江淮地区招募的士兵大部分射击、马术俱乐部,都会打枪、骑马,但是训练工作没有半年到一年依然是不可能完成的。毕竟江淮军已经不同于传统的陆军,一人一杆步枪就算是兵,江淮军装备了大批的新式武器,光是熟悉武器的使用以及掌握新式的战术,都要花费大量时间。
况且,六十万大军哪怕不费一枪一弹光吃饭也是不小的开销,武装和训练更是需要大量的金钱才能支撑。自打柴东亮当了临时大总统之后,各省慑于江淮军的军威,不得不把财政上缴中央,但是各省的制、经济改革、遣散杂牌军,以及土改都需要大量的资金维持,从大清遗留下来的问题千挑万选,桩桩件件都要花钱,往往他们上缴的税收还不足中央返还的多。
目前支持中央政府运转的,还是安徽、江西、湖北、江苏四个省的税收,山东、广东也多少能帮衬一点,其他各省几乎对中央财政没有任何帮助。新疆和西南省份,甚至还成了中央政府巨大的财政负担。
中国的情况就是这样,国家太大各地区发展极为不平衡,富人阡陌连云,贫者无立锥之地。上海的繁荣不下纽约,武汉也被成为东方的芝加哥,而西南的大凉山区,一家人往往连一条裤子都没有,十多岁的大姑娘下地干活都光着。
柴东亮感觉这个大总统真不是好干的,比他当江淮巡阅使的时候日子难过的多。那时候他的控制区都是国内相对比较富裕的地方,而且当地百姓有经商的传统。现在掌控了整个中国,难度大了十倍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