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南京城四十多里远就是栖霞山了,栖霞山又名摄山,南朝时山中建有“栖霞精舍”,困此得名。山有三峰,主峰三茅峰,卓立天外,又名凤翔峰;东北一山,形若卧龙,名为龙山;西北一山,状如伏虎,名称虎山。栖霞山驰名江南,不仅因为有一座栖霞寺,有南朝石刻千佛岩和隋朝名构舍利塔,还因为它山深林茂,泉清石峻,景色令人陶醉,被誉为“金陵第一明秀山”。往年的时候,初春游人如织,纷纷来踏青游玩。今年是倒春寒,天气齁冷齁冷的,哪里有人上山观赏景色?
山路上有个小饭铺,前面是饭馆后面还有三四间客房,一对老夫妇守着铺子,老头躲在屋里烤着火打盹,老太太则不时往门外张望,看看有没有客人上门。
老头打了个哈欠,见老太婆探头探脑的往外看,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道:“甭看了,这大冷的天谁会上山啊?”
老太太回头就骂:“死老头子,你就不会说句吉利话?再不开张,我看你咋办?张着嘴在树下,等着老鸹拉屎给你吃?”
老头苦着脸道:“你这张臭嘴啊..”
老太太叉着腰骂道:“我嘴臭?半山腰上马寡妇的嘴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花花肠子,昨天说是去砍柴,砍了一后晌才砍了几根柴禾?说,是不是替马寡妇家干活去了?”
老头哭笑不得,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他眼睛一亮道:“老太婆,别骂了,路上好像有几个人,是冲咱们这里来的。”
老太婆放眼望去,果然山路来了三个男子,厚厚的缎子面棉袍,狐狸、水獭的领子,老太婆叹了口气道:“这种人哪里会到咱们这个小铺子?”
老头的岁数不小了,但是眼里却不错,摇头道:“就是冲咱们铺子来的,你没看见领头的那个黑胖子,正用手指着咱们家吗?”
老太婆惊喜道:“快,把火捅着了,坐上锅热水,再把野味收拾了,这些人在城里吃大馆子吃腻味了,兴许就想吃个野味换换肠胃。”
老头看的果然不错,这三个人真的就来到他的小铺子了。一个满脸烟容的年轻人缩着脖子问道:“有上房吗?”在他身后是一个黑胖子,和一个满脸阴沉的矮壮中年男子。
老头点头哈腰的道:“几位爷,咱着山野小铺面哪里有什么上房啊?不过床铺都是干净的,稻草也是刚絮上的。保证没一个跳蚤、虱子。”
年轻人皱眉道:“稻草?让爷睡稻草堆里?”
旁边的黑胖子瞪了他一眼,一脸烟容的年轻人马上退到后面,黑胖子穿一身黑色暗花团绸面的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雪白的狐狸皮围脖,戴一顶六角瓜皮帽,这个打扮一看就是城里的掌柜打扮。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和长相,绝对是万世一系千年不易的奸商的标准模板。
黑胖子看看四周的环境,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就住这里”
满脸烟容的年轻人和矮壮男子似乎对他很是畏惧,尤其是矮壮的男子更是九十度的鞠躬道:“是”
老头心里暗暗犯了嘀咕,这个人怎么像背上装了弹簧?而且声音有些生硬,仿佛是初学说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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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吸血蝙蝠
第九十六章吸血蝙蝠
满脸烟容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原先芜湖新军的管带何足道的堂弟何老三。 。他用手按按床铺试试软硬,掀起单子看看下面的稻草,手指碰了一下就闪电般缩回,似乎那不是松软的稻草,而是冬眠的毒蛇,然后嫌恶的撇撇嘴,半个屁股小心翼翼的坐到床边。
黑胖子以和身材不相衬的敏捷跳上了另外一张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矮壮男子则站在一旁肃立。
何老三低眉顺眼的笑着道:“黑田爵爷还真是随和,这种地方都不嫌弃。”
黑胖子脸色突然一寒,小眼睛射出阴冷的光,何老三身子一颤之后闭了嘴,黑胖子又换了笑脸道:“何三爷,今后记清楚了,在这里我就是黑大爷,从直隶往南京贩卖皮货的客商。”
何老…头哈腰道:“是,黑大爷,皮货商。”
黑胖子也不是生脸,他就是柴东亮在吴家见过的日本三井商社的黑田三郎男爵。
老头子从外面吆喝了一声:“三位爷,饭菜好了,您三位是出来吃,还是小的给你送房里?”
黑田三郎用一口流利的京片子答道:“老掌柜,给爷送屋里来,伺候的好爷有赏。”
清蒸腊野猪肉,风鸡、糟酿野鸭子,还有一壶桂花米酒,很有山野特点的饭菜,虽然简单却也香气扑鼻。黑田三郎满意的点了点头,扔出一块洋钱给老头,老头眉开眼笑道:“这太多了,我这就换开了找给您。”
黑田摇头道:“老掌柜,不用找了,存在柜上,我还得住两天。”
老头喜出望外,一躬身之后退了出去。
黑田三郎撇了一眼矮壮男子,用低沉而严厉的声音道:“野尻君,这里是支那,你现在直隶的是叶五爷,支那人要么是弯腰站着,要么是蹲着或者坐着,支那人还没有学会像你这样直着腰板站立。”
野尻找了张缺了一条腿,用半截碎砖垫起来的板凳坐下,腰板依然僵硬着,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讪笑道:“在德国的时间太长了,染上了一些‘毛唐’的习惯。”
黑田三郎冷着脸低声教训道:“叶五爷,帝国送你们去西洋留学,你们要将自己的姿态放的低一些、再低一些,大海是最低的却成就了最宽阔的疆域,学习别人的优点就一定要谦虚,这样别人才会真诚的将最宝贵的知识传授给帝国...今后即使是在最私人的场合,也不要使用‘毛唐’、‘鬼畜’这些不敬的词语。”
野尻正了容色,满脸恭敬的点头称是。
黑田三郎转过脸,微笑着问道:“何三爷,安庆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何老三谄媚的笑道:“请爵爷放心,我堂哥联络了不少訾议局的议员,他们都答应了要弹劾柴东亮,撤销他安徽都督的职务,然后推举我堂哥当安徽都督,淮上军的张汇韬那里也说妥了..柴东亮这小子也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非逼着訾议局的议员老爷们把田地分给了乡下的泥巴腿子,这些人恨着他呢...您是知道的,芜湖的新军原先都是我堂哥的属下,这些丘八搓圆捏扁那还不是我堂哥一句话...只是安庆那边还有一千多人加上长江水师,这倒有些麻烦。”
黑田三郎笑道:“三爷不必担忧,只要令兄当上了安徽都督,九江的黄焕章部就会立刻出兵安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安庆的新军,淮上军则会兵发芜湖,至于长江水师嘛,只要芜湖、九江、安庆三处的小孤山炮台、湖口炮台、马当炮台被扼制,长江水师就成了瓮中之鳖,再说他们自成体系,不会因为安徽换了都督而作乱的,只要控制住他们的补给,长江水师也只能乖乖的就范...到时候令兄的大军水陆并进再一举消灭盘踞皖北的淮上军,大日本帝国和我们三井商社也会在武器和金钱上鼎力支持令兄武力统一安徽。”
何老三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敢情好啊我堂兄占了安徽,和爵爷您亲自占了安徽那是一样一样的,今后您有什么要求,就一句话,都听您的”
黑田三郎笑着道:“下面和赣军黄焕章部配合的事情,还需要三爷好好的协调,务必一举功成。我就不留三爷了,大事要紧。”
何老…头如小鸡吃米道:“爵爷说的是啊,我这就走。”说罢转身离去。
野尻见他走远,习惯性的用日语问道:“您真的认为他们可以成功吗?”
黑田眼露凶光道:“叶五爷,你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然后轻松的笑道:“柴东亮不是好对付的家伙,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呢?”
野尻一愣:“那您为什么还要支持这场毫无把握的兵变呢?”
黑田三郎冷笑道:“孙文的财政已经接近崩溃,但是又不甘心将政权交给袁世凯,如果我们挑动江西李烈钧和安徽柴东亮之间发生一场战争,南方的势力将进一步被削弱。”
野尻惊呼道:“男爵,这样绝对不可以,如果是那样,袁世凯的势力将大大的膨胀,这个家伙和英国公使朱尔典的交情非常的好,袁世凯一向依靠英国人对大日本帝国非常不友好。如果让他统一了支那,对帝国利益将是巨大的损失。”
黑田三郎微微一笑,侃侃而谈道:“你太不了解孙文和袁世凯了,也太不了解支那人的性格,支那人的宽容从来只对外国人,而不会宽恕失败的竞争对手,‘怀柔远人’、‘宁与洋人不与家奴’这才是最真实的支那统治者。类似德川庆喜将军那样,失败之后仍然可以享受每年六十五石的俸禄,西乡隆盛发动暴*而他弟弟西乡从道依然被帝国任命为海军大臣,这种事情在支那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故事。
袁世凯、孙文都不是可以屈居人下的性格,支那有句俗话,一山难容二虎,他们两个都是老虎,不可能相安无事的...袁世凯了解这一点,孙文也同样清楚所以,他们俩目前可以暂时和解,但是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发生你死我活的战争,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支那人的民族性格决定的。”
野尻听的一头雾水:“袁世凯处于优势,而且和英国人走的很近,虽然帝国和英国是盟友,但是不代表帝国和袁世凯也是盟友如果孙文被削弱,就代表着英国人的势力进一步在支那扩张,对帝国极为不利啊”
黑田三郎冷笑道:“盟友?日英同盟是靠不住的,帝国和俄国人打仗的时候,英国人出兵了吗?那场战争给帝国带来一个毫子的赔款了吗?帝国代替英美和他们的敌人俄国人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代理战争,战争期间借的贷款至今还没有还清,这种傻事做一次就够了...只有靠我们自己,靠帝国武士的宝剑为帝国开创生存的疆土作为一个武士,不但要有剑,更要有头脑....孙文至今依然对英美等西洋国家充满了幻想。南方民军北进的时候,宁可用两条腿步行,也绝对不敢征用西洋人控制的铁路和火车,武昌的民军杀死了几个满人,西洋人出来说了句话,从此杀害满人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但是西洋人连一毛钱的资助也没有给孙文真是令人好笑”
野尻似乎听明白了一点,点头道:“男爵的意思是近一步削弱孙文的力量,打破南北之间的平衡,令孙文感觉到切身的威胁?”
黑田满意的笑道:“支那有一个欧洲那么大,如果仅仅依靠帝国的武力,很难征服它只有让支那人自相残杀,当支那人的血流干的时候,才是帝国真正的机会...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令孙文时刻感到威胁,逼他投向帝国的怀抱...然后,我们再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个讨厌的家伙一脚踢开...别人瓜分海洋和陆地,而我们只能仰望天空的日子,已经过的太久了”
野尻神往的望着窗外连绵的群山,幽幽的道:“是啊,多么令人喜爱的土地,比起狭小的日本,支那的山河真是太壮观...支那人不配统治这么广阔、富饶的土地”
黑田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为了这个伟大的构想,我们一起努力吧,不过路要一步步的走,眼下进一步分裂南方才是最关键的,柴东亮的水师是南方最大的屏障,李烈钧则是同盟会的元老,只要他们俩打起来,柴东亮就会彻底对同盟会和孙文失望,而孙文也将失去最大的屏障,孙文寄予厚望的西洋人目前无暇东顾,对他不理不睬,到时候只有帝国可以令孙文的政府苟延残喘....支那太大了,也太富饶了,只要一代人的努力就可以超过日本,只有一个分裂的战祸绵延的支那,才符合帝国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