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东亮扭脸一看,门口的人纷纷闪避,只见一个留着小胡子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微笑着走了过来。
“孙文?”柴东亮险些叫出声来,急忙冲方清雨吼道:“还不把枪收起来。”
方才还一脸杀气的方清雨,听见柴东亮的话比狗还乖,二话不说就收起手枪,另外两个卫兵也把枪收了起来。
孙文笑呵呵的走了进来,看了看屋里的情形,笑道:“你就是柴光华吧?好大的胆量啊,居然还让卫兵用枪指着陆军总长的头”
柴东亮啪的一个立正,单拳平胸行了军礼:“大总统好”
孙文穿的是便装,不能用军礼来还礼,拍拍柴东亮的肩膀,算是还礼了。
黄兴冲上来,当胸就给了柴东亮一拳:“小子,你真有种啊是不是准备下令,一枪把老子吃饭的家伙给掀了?”
这一拳打的甚重,险些把柴东亮打了个跟头,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黄兴打了一拳之后情绪颇好,指着柴东亮对孙文道:“我喜欢这小子,是个打仗的材料。大将军八面威风,就得有这股子不甘人下的劲头。好样的,怪不得敢拿俩鸭蛋就夺了芜湖”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柴东亮,越看越觉得对眼缘,把柴东亮看得鸡皮疙瘩掉满地。
柴东亮咧着嘴,凑趣的一笑道:“我可没打算真的开枪。”
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黄兴笑道:“老子就知道你不敢。”
柴东亮一指方清雨道:“我不敢,他敢我要是被抓了,不用下令他也会开枪。”
黄兴笑道:“两淮虎狼之师,我算是见识了,我要是直接把你们枪毙了,你的安徽第一旅还不全军出动,三天后来攻打南京城啊?”
方清雨面无表情的插话道:“不会那么久,如果我们都督被杀,长江舰队现在就会把总统府轰成平地。”
黄兴、孙文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方清雨则像没事儿人一样,咧嘴憨厚的一笑了之。柴东亮更是一脑门子白毛汗,恨不得一脚踢死他,这家伙不说话便罢了,只要张嘴就语出惊人。
孙文指指椅子,示意柴东亮坐下,然后郑重的道:“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触动很大啊”
柴东亮尴尬的道:“我刚才也是急了,话赶话顺口胡说,大总统和总长不要见怪”
黄兴摇着手道:“军人就是要有这么一股子杀气,如果咱们的军队都像你的第一旅,那就好了,我就带着你们杀过长江,直捣黄龙”说完之后看到外面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黄兴又冲到门口吼叫道:“都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儿干,跑这里看热闹”
一个年轻人嬉笑着道:“总长,都三个月没关饷了,我们是饿着肚子看热闹。”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黄兴也不生气,笑骂道:“滚蛋,柴都督不是带了一百万嘛,今天就发饷。”
大家顿时兴奋起来,一边笑一边四散而去。柴东亮哭笑不得,刚才还和自己刀枪相见,一转眼就打起了那一百万的主意。不过从大家对黄兴的态度上看,这个陆军总长应该是个直肠子的人,如果换一个满肚子弯弯绕笑里藏刀的人物,手下人肯定不敢和他这么随便和他开玩笑。
黄兴从茶叶篓子里取出一撮,找了个玻璃杯泡了一杯:“大总统,你也尝尝柴都督带来的好茶。”
孙文的笑容渐渐消退,代之以一脸的凝重,语速缓慢的道:“光华刚才说的有道理,驱逐鞑虏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让老百姓过的比满清统治时期更好,这才是**的目的。推翻一个**政府,却来了一个强盗政府,老百姓又怎么会真心的拥戴民国?**不是为一家一姓谋私利,而是要为天下亿兆生民谋福利...这军票我看就废除了吧。”
黄兴脸色大变道:“大总统,不可啊,如果废除了军票,南京的十几万民军马上就有哗变的可能,咱们现在的财政状况您是知道的,各省都督把持税源,将境内税收视为禁脔,向西洋各国借款又多次被拒,临时政府内无税收外无贷款,已经是山穷水尽。”
孙文苦涩的笑道:“再苦再难也不能残民以逞,汤武**尚且知道吊民伐罪,我们**党人总不能连这些千百年前的古人都不如吧。光华刚才的话说的有理,用军票套换物资无异于明火执仗的抢劫,那就不能怪百姓再起来**,推翻咱们了。”
黄兴断然的道:“废除军票绝对不行,如果那样的话,民军就要大批解散,我们还有什么实力和北洋对抗?定都南京的事情,岂不是成了泡影。袁世凯如果要搞**统治,咱们用什么力量制约他?”
孙文的眼里盛满了哀伤,他摇了摇头道:“再想想,再想想,办法总会有的..不能让人家说咱们还不如满清吧。”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起身径自离去,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办法会有的,会有的。”
黄兴攥着拳头牙关紧咬,似乎是想砸碎什么,最后只是空挥了一下拳头发出一声长叹。柴东亮也茫然若失,不晓得自己的坚持到底是对的还是错。
这一刻,柴东亮猛然发现,从开国大典到现在才区区的两个月时间,孙文的脸已经瘦的脱像,两腮深陷,憔悴的怕人。
那个下船的时候,在万千拥趸的礼炮声中发表演说,雄姿英发顾盼神飞的孙文,和刚才眼前那个背微微有些驼,两鬓风霜已经现了老态的孙文,真是是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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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部监狱的门口,李志昌用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深深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然后将包着衣物和洗漱用品的包裹,狠狠的甩到身后,似乎丢掉的是霉运。
“都督,您怎么亲自来了?”李志昌惊讶的喊道。
“李经理,柴某来迟了,让你受委屈了”柴东亮将身上的蓝黑呢子解了下来,亲手穿在他身上。
方清雨笑道:“我们都督为了你,和黄总长都动了手枪了,为了你老兄,一个陆军总长一个安徽都督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大总统解的围,你老兄面子大”
李志昌当时就楞了,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柴东亮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回家。”
李志昌含着热泪道:“恩,回家”
柴东亮牵过自己的马,两个卫兵不由分说将李志昌抬了上去,李志昌挣扎着道:“这怎么使得?”
柴东亮也不搭话,牵着马就往夫子庙的方向走,方清雨等人也牵着马陪着不行。李志昌坐在马上眼泪不干,心情激荡如长江浪涌,只觉得酸甜苦辣一发涌了上来,心里的滋味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走了半个多时辰,柴东亮的身体也汗湿了,远处已经隐隐可以听见秦淮河传来的丝竹之声,柴东亮才回头微微一笑道:“李兄替我坐了十三天大牢,我给你牵马坠镫走十三里路,咱俩算是扯平了”
李志昌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把眼泪,在马背上弯腰一躬道:“从今日起,志昌这条命就是都督的,都督哪天说要拿去,志昌绝无二话。”
柴东亮哈哈笑道:“我要用的是你的本事,我要你这条命做什么?把银行经营好,为咱们安徽**军保证了财源不枯竭,你就是大功臣。”
几个人说说笑笑,方清雨也不再一脸的阴沉,面无表情的说着笑话插科打诨,逗得李志昌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破了肚皮。
还没走到夫子庙,就看见邝海山带人飞马奔驰了过来。离着三四丈远才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
“都督,查出来了,打死那个独眼龙的不是咱们的人。”邝海山气喘吁吁的道。
“噢”柴东亮眉头拧成了一个
邝海山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仔细的打开之后是一颗已经破碎的弹头:“都督请看,法医从尸体取出的弹头是十一毫米的,咱们第一团的兵用的都是七九口径的毛瑟,这种老式十一毫米毛瑟枪,从前清那会儿咱们新军就没用过。”
柴东亮沉思片刻,到底是谁要栽赃给安徽**军呢?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呢?虽然没学过刑侦,但是谁获益最大谁的嫌疑最大,这个道理柴东亮还懂。
“走,回去再说。”柴东亮一摆手,带着大家向光华银行南京分号走去。
光华银行大门紧闭,已经关门歇业了,柴东亮等人上了二楼,两个法医正在等候。柴东亮接过他们的验尸报告简单看了一下。法医开始解说:“尸检结果是,死者中弹部位是后背和颈部,两弹都是从身后打的,后背的一枪是贯通伤,从小腹穿出,颈部的一枪从斜上方打进,弹头留在腹腔。初步认定,开枪的人应该是在死者背后的一栋高层建筑物上。”
李志昌一愣:“不对了,我当时只听见一声枪响,那个独眼龙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