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盯着孙长河,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
这时候,坐在大汉对面一直在摆弄收音机的另一个大汉也不知道摁到了什么,面前的收音机忽然就发出声音,却把那大汉吓了一跳,不仅摆弄收音机的那大汉,连之前那个大汉以及时小千也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去看收音机。
收音机却还在响:“在这里,我要向大家通报一个沉痛的消息,国民革命军皖中挺进旅少将旅长罗丰,在今天凌晨对日军的反突击战中身负重伤,经过抢救无效,于半个小时前壮烈殉国,此刻,天地同悲,日月同泣。”
“咦,里边咋还有人?”摆弄收音机的大汉大为惊奇。
孙长河耐着性子解释:“这是收音机,就是把人的声音先录下来,然后再放出来,并不是真有个人躲在里边说话。”
“去,老子知道这是收音机。”那大汉立刻不高兴了。
“老四,你少说两句。”最先说话的大汉却蹙着眉头,沉声说道,“皖中挺进旅,不就是跟大梅山独立团一起守肥城的那个部队么?他们旅长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时小千大大咧咧说,“只要徐锐在,就不会有事。”
孙长河却是急了,说:“你们知道什么,罗旅长乃是少将旅长,是党国高级将领,现在居然是连他都战死了,足见肥城的战斗有多激烈,多残酷!说不定,皖中挺进旅和大梅山独立团就快坚持不住了,我要求你们立刻将我们的枪支弹药还给我们,我们得立刻过去,帮助他们一起守城,肥城要是失守了,麻烦可就大了!”
孙长河是真担心肥城会失守,好在他最担心的极端情形终究没有出现。
广播继续:“日军熊本师团以及菊地旅团对肥城的围攻已经持续四日,这四天来,皖中挺进旅与我大梅山独立团紧密配合、协同作战,总计打退了鬼子上百次的进攻,然而,我们自身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伤亡,皖中挺进旅将近四千官兵,牺牲了超过两千人,我们大梅山独立团将近两千官兵,牺牲超过千人。”
听到这,孙长河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他的心就又悬了起来。
时小千问道:“说话的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徐锐。”孙长河说,“这应该是今天的广播演讲!”
时小千还要再问,为首的大汉便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出声。
时小千闭上了嘴,聚义大厅里所有人都不自觉的闭上嘴,偌大的大厅里,就只有徐锐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大厅里反复回响。
“其实,对于我们军人来说,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弟兄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自打穿上这身军装起,我们就不再把自个当个活人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颗流弹或一块弹片就将夺走我们的生命。”
“我们早已经准行好了,真的,我们不怕死。”
“但是,这世界上有些东西却比死亡更可怕。”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时时忍受伤痛的捉磨。”
“因为战况激烈,伤员急剧增加,我们储备的药品早已耗尽,现在,别说是磺胺粉、奎宁水这样的珍贵药品,就连最基本的纱布都没了,每当有伤员被抬下来,我们的医务兵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盐水给伤口进行消毒。”
徐锐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听起来极具感染力。
为首的大汉没有注意到,孙长河也没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土匪正从大厅外走了进来,被捆住四肢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卫队老兵也都竖起了耳朵,侧耳聆听广播,而且这些老兵听得格外的认真,因为徐锐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因为缺乏药品,我们的伤员正面临极大的威胁,既便是最为普通的烫伤,因为天气炎热,也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发炎溃烂,到现在,已经有超过一百个伤员因为简单的烫伤而被截肢,更有十六个伤员因为伤口感染而牺牲了,他们没有倒在鬼子的枪口下,没有死在鬼子飞机和大炮的狂轰滥炸下,却倒在了,病床上,如若泉下有知,我想这些伤员一定会在黄泉路上嚎啕大哭,他们苦哪,他们不甘心哪。”
“罗旅长已经为国捐躯,前几天跟大家见过面的石头、狗剩还有山娃子,也大多都牺牲了,今天下午,鬼子更动用了超过五百架次的轰炸机以及上百门的野战重型榴弹炮,对肥城进行狂轰滥炸,现在的肥城,放眼望去已经再也找不到一间完好无损的房屋,也再找不出高度超过五米的建筑。”
“我们的许多弟兄,在鬼子展开炮击时仍然坚守在阵地上,结果就被活埋了,有些被我们刨出来了,可有些人,却永远都找不到了,但是我们不悲伤,我们更没有流泪,因为我们是一名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我们当然的归宿。”
“此刻,我,徐锐,正好端端的坐在播音机前跟你们说话。”
“可是明天,等明天这个时候,我也许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广播到这里,声音便戛然而止,棋盘寨的老四赶紧低头察看。
“不用看了,收音机的电池已经没电了。”孙长河叹息一声,对棋盘寨的老大说道,“大当家的,求你了,快把枪支弹药还给我们吧,刚才你也都听到了,眼下肥城的局势已经十分严峻了,我们必须马上赶去,要不然就晚了。”
棋盘寨的老大沉默片刻,然后大声说道:“来人,给孙长官和所有国民军弟兄松绑,再把他们的枪支弹药还给他们。”
第470章 知耻而后勇
“啥?”时小千一下没反应过来,问道,“大哥你说啥?”
棋盘寨大当家说:“我说,赶紧把孙长官还有他的弟兄们全放了,再把他们的枪支弹药还给他们,你们耳朵塞驴毛了,快点!”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旁边的小喽罗说的。
见大当家发火了,旁边的小喽罗才如梦方醒,赶紧上前给孙长河他们松绑,还把之前从他们手里缴获的枪支弹药都还了回来。
大当家更是冲孙长河抱了一下拳,朗声说道:“孙长河,在下唐开山,之前对你和你的弟兄们多有得罪,我在这代我的弟兄们向你们赔个不是,你们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们这些草莽野人计较了。”
孙长河却向着唐开山敬了记军礼,肃然说道:“唐大当家的高义,孙某人和弟兄们感激不尽,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话间,卫队的老兵已经收拾好。
孙长河一挥手,转身就准备离开。
眼前这土匪窝,还是早离开为妙,鬼知道这些土匪会不会又变卦?
然而,就在孙长河跟他的卫队准备离开之时,棋盘寨大当家唐开山却又说话了:“孙长官且慢走,唐某还有话要说。”
孙长河脚下一顿,转身回头说道:“唐大当家的请说。”
唐开山肃然说道:“还请孙长官和你的弟兄稍待片刻。”
孙长河皱了皱眉,沉声道:“却不知唐大家当的有何贵干?”
唐开山一捋衣袖,大声说:“待我把棋盘寨的弟兄们都召集起来,跟你们一块去!我们棋盘寨的弟兄要跟你们一块去打鬼子!”
稍稍停顿了一下,唐开山又环顾周围的土匪说:“弟兄们,这皖中可是咱们老巢,小鬼子上次打到肥城,咱们是不了解情况,所以不提了,可现在咱们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还是没什么表示,那可就太他妈没种。”
“咱们棋盘寨的兄弟伙能吃香的,喝辣的,靠的是谁?”
“靠的是皖中父老乡亲们的支持,没他们,咱们吃谁?”
“现在皖中的父老乡亲们有难了,咱们棋盘寨的好汉能坐视不管吗?”
“打个比方,小日本就好比咱们的恶邻居,他现在都冲进咱们的家里,打砸抢夺,还要玷辱咱们的姐妹,这事能成吗?真要让这些狗日的鬼子得逞了,那咱们还能算个爷们?奇耻大辱,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哪!”
“所以,我们必须得下山,得把鬼子打跑!”
“不把鬼子打跑,咱们就再不回棋盘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