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肖夏的情况不太妙,何书崖便对警卫员说:“快去找花了医生。”
野战医院中医术最高明的小鹿原纯子并没有跟随何书崖一队,但是医术第二高明的千叶花子却在这一队,现在也只有千叶花子能救李肖夏了。
警卫员急匆匆去了,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千叶花子便气喘吁吁到了。
仔细检查过了李肖夏右小腿上的伤口之后,千叶花子神情凝重地说道:“何营长,李博士是被成年蝮蛇咬伤的,注入的蛇毒剂量较大!普通的医疗手段恐怕是完全不管用了,除非找到抗蛇毒血清,否则……”
“抗蛇毒血清?”何书崖闻言顿时心头一沉。
李肖夏的脸色也立刻垮了下来,开什么玩笑,这荒山野岭的上哪找抗蛇毒血清?
当下李肖夏虚弱的对何书崖说:“何营长,你们不用管我了,赶紧走吧,走吧。”
何书崖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又问千叶花子道:“花子医生,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刚才话还没有说完呢。”千叶花子摇摇头,接着说道,“除非有抗蛇毒血清,否则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
何书崖急问道:“什么办法?”
千叶花子美目一凝,沉声道:“截肢!”
“什么?”何书崖瞠目结舌道,“截肢?”
“哈依,就是截肢。”千叶花子一顿首,又道,“而且,我们的麻药也用完了。”
何书崖便立刻感到喉头发干,回头看向李肖夏时,眸子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神色,截肢就已经够痛苦的了,在不打麻药的前提之下直接生截,那就更无法想象,饶是何书崖自恃神经足够大条,此刻也不免感到背脊阵阵发寒。
深吸了一口气,何书崖又道:“花子医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真的没有了。”千叶花子道,“而且就算要截腰,也必须得尽快了,不然李博士的右小腿因为长时间得不到血液的供应,会肢体坏死,而肢体的大面积坏死又会进一步导致李博士大部分脏器的衰竭,进而导致器官衰竭性休克,也就是通俗意义的死亡。”
何书崖点点头,回头问李肖夏道:“李博士,你自己的意思呢?截不截?”
李肖夏一咬牙,说道:“那就截吧!”
何书崖点点头,扭头吩咐警卫员道:“去把大奎找来。”
警卫员领命去了,过了不到两分钟,便领着一名牛高马大的战士回来了,这名战士足有两米多高,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有把子力气,这名战士,就是一营警卫排四十多名战士中有名的大力士赵大奎,也是奉天参加的新一团。
赵大奎赶过来时,这边全都已经准备好了。
听何书崖说明清楚情况之后,赵大奎便立刻抽出砍刀,让千叶花子消毒。
消完毒,赵大奎跟李肖夏说了一声李博士你可忍住喽,当即便一刀斩下,直接就将李肖夏的右小腿从膝盖处直接砍下来,李肖夏便立刻惨叫一声,疼的昏死了过去,一边的千叶花子又赶紧使用捆扎带以及止血棉给李肖夏止血。
何书崖又让赵大奎砍下两颗小树,削去枝丫做成担架。
忙碌一阵之后,队伍又继续上路,却增加了李肖夏这个完全行走的伤员,而且这还只是开始,从两江镇一直到珲春境内,足足要走四百多里山路!何书崖无法想象,等走完了这四百多里的山路之后,他们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何书崖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的,在入夜之后,他才知道,跟老林子里真正意义的致命杀手相比,猎人的陷阱、毒蛇的咬伤,甚至东北虎以及黑瞎子这样的猛兽的侵袭,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大山中真正的杀手是蚊子!
入夜宿营之后,何书崖他们才真正开始感受到蚊子的威力。
之前在大路行军的时候,新一团其实也要面临蚊子的叮咬,但是当时的叮咬情况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而现在,在密不透风的老林子里,密密麻麻的山蚊子简直比小鬼子的轰炸机群还要更恐怖,因为它们简直就是,无孔不入的。
何书崖虽然让官兵找来驱蚊草点燃,但根本没用。
深山老林里的山蚊子,根本就不怕驱蚊草驱蚊烟。
一个晚上下来,大多数官兵都被蚊子叮得满身包,身体健康的官兵还没什么,只是感到被叮咬处奇痒难忍,挠破了也就流点血,但是对于那些免疫力低下的伤员们来说,这些蚊子的叮咬却是致命的,从第二天早上开始,便陆续有伤员开始发起高烧。
发起高烧之后,这些伤员便立刻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被战友们抬着往前走。
随军的三千多伤员大多都是轻伤员,拥有自主行走的能力,只有在撤离奉天之后受了伤的重伤员,比如之前截肢的李肖夏博士,才需要用担架抬着走,所以刚进丛林时,队伍的行动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随着高烧的伤员越来越多,行军就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因为随着时间推移,需要用担架的伤员越来越多,抬担架的却越来越少。
将近傍晚时分,就没法再往前走了,因为实在是走不动了。
天色黑了下来,何书崖的心也跟西坠的太阳一点点沉下去,因为一个艰难的选择已经摆在他面前,要不要坚持带上高烧不退甚至已经陷入昏迷的伤员?这还只是第一天,明天的情况只会更加的恶劣,坚持带上全部伤员,最终很可能全军覆灭!
第2096章 新一团的骨头
不只是何书崖一个人,事实上,新一团所有的营长、连长都面临着同样的艰难抉择,是坚持带上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伤员,还是选择抛弃伤员?虽然,自打成军的那一天开始,绝不抛弃绝不放弃就是新一团的训诫,但训诫毕竟是训诫。
比如说黄埔军校,在大门口就写着一句经典的训诫: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莫入斯门!黄埔军校这句训诫十分有名,但是并不是所有从黄埔军校走出来的军官都做到了,事实上,从黄埔军校毕业的学员中同样也有贪生怕死之徒!
所以,当真正面临严酷考验时,遵守训诫并不是容易的事!
尤其是遵守训练还有可能导致全军覆灭的严重后果,遵守起来就更困难,所以不只是何书崖,新一团几乎所有单独带队的营长、连长都犹豫了,都在痛苦中煎熬着,比如说十连连长金圣杰,他加入新一团毕竟时日尚短,遵守训诫就更加艰难。
金圣杰的十连是由原伪满洲国军的七团缩编而来的,连里的基层军官基本上都是原来的七团军官,但并不是所有的伪军军官都跟金圣杰一样深明大义,其中就有个别军官是抱着升官发财的目的参加的新一团,那对于现在的处境就十分的不满。
为什么不满?因为加入新一团后非但没升官,反而降级了。
自缩编之后,就不断有军官在背地里说怪话,化整为零后,这几个军官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居然直接跑金圣杰面前煽风点火,让金圣杰带领十连脱离新一团序列,投靠小日本重新加入伪满洲国军战斗序列。
金圣杰听了之后并没有马上就表态。
消息传到十连指导员李国强耳朵里,立刻就有些急了。
李国强是新一团的老人,从大梅山的时候就参加了新一团,而且有文化,善于做思想工作,正因为这,才会被王沪生派到十连来当指导员。
遗憾的是,李国强在通化县的防御战中负了伤,一开始伤势并不重,所以转移开始之后可以自己行走,但是化整为零进入丛林后,却因为蚊子叮咬发起了高烧,人虽然还保持着清醒,却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由战士们抬着走。
但是现在随着发高烧的伤员越来越多,抬担架的人手已经明显不足,整个队伍的行军就成了一个难题,李国强原本就已经很焦虑,听说又有几个班排长跑到连长金圣杰面前煽风点火,立刻急了,当即让人把金圣杰找过来。
“老金哪,我是不行了,不用管我了。”李国强虚弱的道,“还有那些发高烧的弟兄,也让他们留下吧,作为指导员,我心里其实也很难过,但是我们必须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如果再带着这么多的伤员行军,只会把大伙都拖累死。”
“指导员,你说什么呢?”金圣杰皱着眉头道,“自打我正式加入新一团的那天起就被告知一条训诫,无论局势有多险恶,都绝不抛弃哪怕一个弟兄,无论局面有多么的困难,都绝不放弃希望!”
停顿了下,金圣杰又道:“别以为我加入新一团的时间短,就长不出新一团的骨头!”
“老金哪,训诫是训诫,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与其大伙一起死在这里,那还不如你带着身体健康的弟兄突围出去,这样我们十连还能留下一缕火种!”停顿了下,李国强又接着说道,“我这就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背叛党!更不要脱离新一团!”
金圣杰眸子里掠过一丝深沉的坚毅之色,说道:“指导员你先等我一会。”
说完,金圣杰转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金圣杰就又回来了,身后还牵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干部,然后金圣杰又下令,把十连的官兵全部召集到了一起,甚至于就连躺在担架上无法动弹的伤员也全都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