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车马行门脸不大,里面冷冷清清,似乎生意并不太好。当然了,一个新开的车马行要在商船如云的江都渡口揽生意,确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见到有客人上门,早有伙计迎了过来,问道:“几位客官,是住店,还是雇车?”
原来,这长山车马行的后面还占了好大一块地方,盖了许多房舍,可供车马行的伙计和客商歇脚。
不等李靖回答,张出尘已经抢先说道:“我们是要雇船去长山村,如果价钱合适的话,倒也不妨在此住上一晚。”
那伙计眼中闪过一丝精惕,问道:“你们要去的是哪里的长山村?”
“余杭郡盐官县长山村。”
那伙计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去我的家乡,明天小店正巧有一艘船要去那里,反正顺路,船费都可以免了。敢问你们是去寻亲还是访友?”
“寻亲。”
“噢,却不知你们寻的是哪一家?”
李靖已经有些生疑,说道:“你若是愿意搭我们一程便搭,问这许多做什么?”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那伙计打了个哈哈,说道,“几位今晚要不要住在小店?店里还有几间上房。”
李靖刚想说话,张出尘却朝他使了个眼色,说道:“既不收我们船钱,自然要照顾你们生意了,今晚便住在这里!”
这车马行后面的房舍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床榻被褥都是新的,显然开张未久。不过,这里的服务却挺好,不用李靖吩咐,已经有伙计送来了热水。
等家奴们退了出去,李靖说道:“出尘,你不觉得那个伙计问得太多了吗?住在这里某不太放心。”
张出尘反问道:“药师,你自觉水xing如何?”
李靖想了想,说道:“水xing还是会一些的,但却谈不上多好。”
张出尘说道:“这就对了。别人都不肯走江南运河,只有这家肯走。如果这家店要对咱们下手,你说是在船上危险些还是在岸上危险些?”
李靖虽然熟读兵书,对于江湖上的这些勾当,反不及自幼便被卖为奴婢的张出尘。听了张出尘的话,李靖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说暂且住在他们店里,如果他们是歹人,今晚便见分晓。”
当夜两人都十分小心,连饮食都是自备,并不敢吃店里的东西,直到天亮,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众人收拾停当,算了房钱,早有伙计将他们引到江边码头。码头上,一艘大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十多名水手搬货的搬货,升帆的升帆,一派繁忙景象。
船越大,行得越是平稳。李靖对这艘船非常满意,问道:“伙计,这便是去长山村的船么?”
伙计笑道:“正是。小店有一批货物要运回长山村,顺路捎上你们,船钱就不收了,下次记得照顾下小店的生意。”
李靖道声谢,吩咐家奴们把行李装船。船很大,马匹、车辆都可以装得下。李靖直到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出尘踏上跳板。
张出尘笑道:“郎君,奴家可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自己能走。”
忽听后面有人大喊:“船家,不要走!”
初的清晨天气寒冷,跳板上结了一层薄霜。张出尘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脚下踉跄,若不是李靖扶着,差点便摔到江里去了。
关心则乱,按说李靖平时也是很能沉得住气的,这时却有些按捺不住,叫过两名婢女扶住张出尘,自己则跳上岸来,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如此无礼!”
江岸上,一骑马飞驰而来。
第71章 自家人
马儿还没跑到近前,马上那人身子一晃,却栽了下去。李靖纵有满腔怒火,此时也发作不得。他正待上前相扶,却见那人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手上赫然拄着一支长槊。
李靖这才看清楚,那人满身泥污,好几处地方还渗着斑血迹,不由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俺叫花云,是新任余杭鹰扬府郎将,能否请兄台行个方便,让俺搭个顺船?”那人非常吃力地说完这段话,两眼便焦急地盯着李靖,盼望着他能够快点答应下来。
听说此人是余杭鹰扬府郎将,李靖倒是有心帮他一把。只是这船并不是他雇请的,就连他自己也是搭的别人的顺风船,李靖忍不住看向车马行的伙计。
车马行的伙计倒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道:“行行行,时候不早了,那就快上船吧!”
花云大喜,抱拳道:“多……”
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花云的身子又是一晃,瘫倒在地。他这一路过来,可谓险象环生,看上去更是狼狈不堪。头盔早已不知道掉去了哪里,皮甲也只剩下半边。最要命的是,他已经两天粒米未进,身上还多处受伤。
那天过了熊耳山以后,花云改走小路,自以为能够摆脱追兵,却不料杨积善身边的一众家奴中,有人会看马蹄印,总能蹑到花云的行踪。直到最近一次遭遇战中,花云杀了那个家奴,这才将杨家的追兵甩开,一路马不停蹄,逃到了江都。听说船家答应载他,花云心神一松,终于支撑不住了。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是一般的车马行,见到花云这种情形,是万万不肯再让他上船的。但这长山车马行或许是新开的缘故,并不理这些规矩。那伙计朝船上喊了一声,过来两个水手,将花云抬上了船,连马出牵过去了。
船儿驶离了码头,扬起风帆,顺流直下,颇有一ri千里的感觉。到了正午,李靖挑起窗帘,只见外面**一片,不由吃了一惊,冲出船舱问道:“伙计,这是到哪里了?”
那伙计笑道:“客官,咱们这是到太湖了。”
江南运河虽然刚刚开通不久,李靖也没有来过,但他辞官前是驾部员外郎,管着车马方面的事情,经常与工部打交道,因此多少知道一些关于江南运河的事情。按照图样上的标注,江南运河应该是绕过太湖的。
想到这里,李靖厉声喝道:“你们意yu何为?”
那伙计哈哈笑道:“咱们长山村的人与外面素少交往,可没听说过有你这门亲戚,我倒想问问你究竟意yu何为!”
“竖子,敢尔!”李靖大怒,抬步上前,要擒那伙计。
却见那伙计不知哪里一用力,那船左右摇摆起来,李靖早立脚不住,差点摔倒在甲板上,慌忙矮下身来。船头又过来一人,手中提着钢刀,奔行如飞,显然都是水xing精熟之辈。
湖面上风浪本来就大,那伙计又故意使力,船儿一时摇摆不定,李靖不由暗自叫苦。昨天晚上已经防着这是一家黑店,却平安无事,竟自失去了精惕。
后来那人已到近前,挥刀yu砍,忽然一怔,问道:“大人可是姓李?”
李靖抬头看时,却是一名昆仑奴,皱眉道:“你认识某?”
那人弃了刀,纳头便拜,叩首道:“小奴是阿福啊,李大人不记得了?误会,误会,险些误伤了自家人。”
吴郡王家被朝廷查抄以后,魏征按照刘子秋的吩咐,派人上下打点,顺利接手了王家的车马行,并且将业务拓展到了江北。江都这家分店便是长山车马行在江北开设的第一家分店,李靖是他们接的第一单生意。
刘子秋开设车马行是为了方便收集和传递信息,并不是准备打家劫舍的。偏偏李靖要去的是长山村,这才引起店里伙计的猜疑。
原来,刘子秋从军以后,谢家派人资助了长山村一大笔钱财。魏征利用这笔钱财秘密打造了一批盔甲和兵器。大隋法令,禁止平民拥有槊、枪、陌刀、弓弩之类的兵器,如经发现,以谋反论处。为了保密,几乎不允许外人进入长山村。
阿福知道李靖与刘子秋的关系,自然以实相告。
“不好!”李靖忽然说道,“今天早上搭船的那人叫花云,是余杭鹰扬府的鹰扬郎将,若是到了长山村,岂不要被他窥知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