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隔壁走过来的这人,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虽然举止优雅,好似出身世家,但是如果细细打量,却能感觉得到他身上另有一股淡淡的江湖气息。
当然,那名中年文士并没有细细打量他。在酒肆中能说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闻,对许多食客来说,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那名中年文士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在下有个妹子嫁入谢家,若是外人,如何知道这等秘辛?听说皇上几次下诏,令谢家小姐还俗,可见皇上对这位谢家小姐是念念不忘。可叹,谢家这位小姐却坚决不肯。谢家想必也是担心因为这件事得罪了皇上,这才另想办法补救吧。”
其实他这番话完全是抬高自己。他确实有一个妹子在谢家大院中,却不是嫁过去的,而是自幼被卖入谢家做了婢女。如今年岁渐长,谢家内宅用不到她,便配于下人为妻。谢家对家中的仆妇奴婢比较宽容,每个月都会放他们回家一两天。谢沐雨出家并不是什么秘密,自然被这人听了去。
头戴斗笠的那人叹道:“着实可惜。不过想来,那位谢家小姐也算个人物,却不知她在何处出家,倒是让人渴望一见!”
中年文士满脸不屑地说道:“谢家小姐何等身份,又怎么会在外面出家?”又朝着谢家大院方向一指,说道:“她自然在那里面修行,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见?”
又一人忽然笑道:“兄台看来也知之不详,难道没听说吗?谢家小姐已经离开大院,独自在院后建了一所庵堂。”
头戴斗笠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
谢家的那处庭院却热闹非凡,一百多号木匠挥汗如雨,尽力展示着自己的手艺。若是自己做出的东西能够被谢家选中,赏赐必然丰厚,而且一旦传扬出去,来找他们做工的人肯定会更多。
当然,这十几件东西并不是那么好加工的,虽然有图样,但是并不详细,具体加工成什么样子,还要看他们各自的经验。
忙碌了一上午,第一件作品新鲜出炉。这是一把椅子,倒是像模像样,可惜尺寸小了不止一号,寻常人根本坐不进去。刘子秋摇了摇头,倒没有把这件作品淘汰掉,而是把那个木匠叫了进来,提了几个修改意见,又暗示他,可以在椅背上雕刻出各种纹饰和图案,对于扶手的线条也有一些要求,总之以人坐在上面的舒适度为标准。
能够被谢家请来的木匠都是当地有名的艺人,这个打了把小号椅子的木匠也不例外。听了刘子秋的提点,他立时茅塞顿开,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其他木匠见这人并没有被淘汰,还有继续干活的机会,顿时也是信心大增,做工的速度也放缓下来,只求精益求精,不求最早完工了。
整个白天,刘子秋都呆在这个院子里,对木匠的活计亲自把关。到了天黑,终于有一把椅子让他十分满意。
刘子秋扛起椅子,转入后面,说道:“秀儿,你和为夫同去走走?”
高秀儿知道他要去天音庵,不由摇了摇头,说道:“何不用过晚膳再去?”
刘子秋笑道:“昨天咱们品过了天音庵的香茗,今天再去讨些斋饭,岂不更好。”
高秀儿拗不过他,只得含笑与他同行。
……
这一次,夫妇二人并没有带上侍卫,就连刘思根都留在了谢家院中。今晚没有月色,满天繁星,凉风习习。他们不像是去看望谢沐雨,倒像是休闲散步一般,只是刘子秋肩上扛着一张椅子,显得有些怪异。快到天音庵的时候,刘子秋忽然发现前方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不管自己的地位如何,也不管身处何地,刘子秋一天都没有停止过练功。如今,他六识敏锐,目力、听力都达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地步。那道黑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刘子秋已经确定,那肯定是一个人!
天音庵这里虽然在谢家大院外面,但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近的。庵里只有谢沐雨和她那两个自幼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她们主仆三人都是柔弱女子,而刚才那个黑影分明动作迅速,身手灵活。既然不是庵里的人,又在这风高月黑之夜,必是图谋不轨之辈!刘子秋不由大吃一惊,连声道:“快,去看看沐雨!”
高秀儿虽然也早已经将形意拳内功十二式习练精熟,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自从杨广死后,没有了报仇的目标,她便不怎么在这方面下功夫,所以也没有在这方面下功夫,当然没有看到那个黑影。听到刘子秋的语气焦急起来,高秀儿却一脸的茫然:“夫君,怎么了?”
刘子秋早已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下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出现在天音庵的门口。天音庵的红漆大门上有两只铜环,刘子秋上前轻轻扣了两下,也等不及里面人出来开门,一个纵身,直接跃过墙头,冲进了院子。
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刘子秋已经知道谢沐雨住在右边第一间僧房内。落地以后,他便直奔那间僧房跑去。越跑越是心中起疑,因为他已经扣过铜环,那两个小尼姑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开门。当然,他落地的声音却是很轻,就算是普通的练武之人,技艺不精的话也听不出他的脚步声。
到了那间僧房门外,刘子秋却又收住了脚步,毕竟是女孩子的闺房,万一没有进贼,他硬闯的话可说不清楚。
这时,忽听房内传出一个男子阴恻恻的声音:“多年不见,想不到谢家大小姐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这里没有谢家小姐!”谢沐雨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还算镇定,“贫尼了缘,不知道施主深夜而来,有何贵干?”
那男子冷笑一声,说道:“华灯初上,何来夜深?沐雨,你真不记得我了?”
刘子秋在外面听了,脸色不由一沉。听这男子的口气,与谢沐雨关系颇为亲近。在他心里,早已经把谢沐雨当成了自己的女人。来自后世的他并不是十分在意女人的过去,也没有刻意打听过谢沐雨以前的事情,毕竟他第一次见到谢沐雨的时候,谢沐雨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在世家大族严苛的规矩下,这个年纪的少女应该还是一张白纸。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去询问谢沐雨的过去,但这名男子的话显然透露出其中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刘子秋也是个男人,真听到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够不生气?他差点便忍不住破门而入,却听谢沐雨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有见过你。”
“呵呵,高傲的大小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那男子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十年前,在下随家父前来拜访,还在花园帮你抓过蛐蛐,你居然全都忘记了?”
十年前谢沐雨才多大?不过五岁而已。刘子秋听了这话,忽然就觉得浑身轻松,但旋即又担忧起来。
这个男子分明是个情种,十年之前见过谢沐雨一面便念念不忘。当然,另一方面也说明谢沐雨魅力惊人。想想,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竟然给人留下这么深的印象,确实匪夷所思。但也正因为这个男子是情种,才更有可能做出疯狂的举动,搞不好就会伤害到谢沐雨。
可是刘子秋又不敢轻举妄动,他已经猜到,这个男子应该就是刚才的黑影。以那个黑影的身法推测,这名男子应该练过武,而且身手不弱。如果他已经劫持了谢沐雨,刘子秋这时候闯进去,谢沐雨将会十分危险。
房间里,谢沐雨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情,贫尼早就忘记了。刚才听到两声敲门声,你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贫尼已经是个出家人,不想多造罪孽。”
听了这话,刘子秋已经明白。谢沐雨已经记起了这个人是谁,而且知道这个人可能背负着重大的罪恶,否则又怎么会出现被人发现就走不了的情况?自幼能够和谢沐雨一起玩耍,想必也是世家子弟,这个人又会是谁?一个答案在刘子秋心中呼之欲出。
“天黑以后,你应该不会随便开门放人进来。来人若是识趣,应该已经走了。你听,现在不是一直很安静吗?”那男子忽然嚣张地笑了起来,“嘿嘿,就算被人发现又怎么样?不要说这秣陵镇,就算放眼整个江南,又有谁能留得下我?”
听这男子说得自信满满,谢沐雨的声音开始慌乱起来:“你究竟要怎么样?”
“哼!我想怎么样?你说我想怎么样?”那男子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这是小时候就跟在你身边的那两个丫头吧,倒是越发生得水灵了。你们主仆三人都做了尼姑怪可惜的,今天晚上我就帮你们还俗吧,也让你们享受享受做女人的乐趣。”
谢沐雨越发地惊慌:“你、你不要乱来!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27章 打听点东西
那男子的笑声更加放肆:“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正因为知道你是谁,我才更想乱来!哼,哼,你就好好看着吧!”
紧接着,屋子里传出“噗”的轻响。声音虽小,站在门外刘子秋却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布帛撕裂的声音。听到这一声响,刘子秋再也按捺不住,“咣”的一脚狠狠地踹在门上。
房门大开,屋子里,谢沐雨手握一把镶满各色珠宝的障刀抵住自己的脖子。在她的面前,一个黑衣人趴在地上,身下露出一片灰色的衣角,旁边还有几根布条。那个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地上一弹而起,朝着谢沐雨飞扑过去。刘子秋无暇多想,抡起椅子便朝着那个黑衣人的后背砸了过去。
黑衣人的动作很快,但刘子秋的动作比他还快,这一下更是攻其所必救。如果黑衣人执意要对付谢沐雨,刘子秋敢肯定,这一椅子砸下去,绝对可以将他的**都砸出来。那黑衣人听得脑后风声甚劲,不敢托大,向旁边侧身一闪。刘子秋手中的椅子便奔着谢沐雨而去,谢沐雨忍不住一声尖叫。
然而,这椅子并没有砸向谢沐雨,而是忽然间四分五裂,无数碎木块如雨点般射向那个黑衣人。这是刘子秋动用暗劲,及时改变了椅子袭击的路线,只是他用力过大,把一张好端端的椅子硬是震得粉碎。
见到刘子秋来势汹汹,黑衣人方知道自己遇到了平生仅有的劲敌,刚才夸下的海口也成了一个大大的笑柄。黑衣人不敢恋战,身形一扭,朝着窗户冲了过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这是要拼尽浑身解数,逃出生天。
刘子秋最大的担心就是谢沐雨被黑衣人劫持,如今谢沐雨安然无恙,刘子秋又岂会容他逃走?说时迟,那时快。刘子秋手腕轻轻一抖,几点寒光闪过。
那黑衣人“啊”的一声惨叫,从窗口跌落下来,捂着双腿,两眼死死盯着刘子秋,满是怨毒。
刘子秋并不理他,抬脚朝谢沐雨走去。这时,刘子秋才看清楚,刚才被这黑衣人压在身子底下的是谢沐雨身边的一个小尼姑。小尼姑的灰色僧衣已经被黑衣人撕破,露出雪白的肌肤。刘子秋却已经明白了黑衣人的险恶用心,他事先击昏了这个小尼姑,然后想在谢沐雨面前出演一场丑恶的大戏,以乱谢沐雨的心境。
谢沐雨此时惊魂初定,一张俏脸已经没有人色,惊恐地看着刘子秋,说不出话来。
刘子秋笑着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谢沐雨终于丢下手中的障刀,放声大喝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刘子秋将谢沐雨拥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谢沐雨居然没有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