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那位刘大人,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那你看看箱子里还有多少璞玉?”
任二走到箱子口,顿时惊呆了。满满一箱的石头,全都是昆仑璞玉,而他手中那一块的品质只能算作中等。对于一个玉工来说,能够有机会雕琢这么多的上等璞玉,就算马上叫他去死也值得了。
谢翁山强按住心头的激动,捋须问道:“任二,你看这箱子石头估价几何?”
任二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敢说,其价连城吧。”
物以稀为贵,玉价本来就高,来源又断了,这个价值还真不好估算。不过谢家人都明白,这一箱如果都是上等的昆仑璞玉,再配上高超的雕琢技艺,价值连城还是谦虚的说法。
谢翁山愣了一会神,转头问道:“谢老四,那位刘大人究竟是何许人?与我谢家有何关系,要送如此重礼?”
谢老四拱手道:“回老太爷,小人只知道那位刘大人叫刘子秋,其他一慨不知。”
“刘子秋?!”谢家诸人都是大吃一惊。
谢志武性情最为豪爽,抚掌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子秋兄没事,没想到他还当了官!”
谢蕴瞪了小儿子一眼,又问道:“谢老四,刘大人现在担任何职?”
谢老四苦着脸,说道:“回老爷,这个小人确实不知。不过,整个河西道好像都归他管。”
谢蕴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大半年时间,刘子秋居然做成这么大的事业,看来当初他要把女儿许给刘子秋也算颇具眼光。但转念想到女儿如今的状况,谢蕴又忍不住摇头叹息。
谢志武却按捺不住,催促道:“快,快,看看另外几只箱子里是什么宝贝?”
接下来两口箱子里装的都是狐皮,一口箱子装的是火狐皮,其红似火,另一口箱子装的是雪狐皮,其白如雪。这些狐皮是刘子秋精选出来的,整张狐皮不见一丝杂色,也没有一个伤口,都是最优秀的猎手直接射中狐狸的眼睛猎获的。而且火狐和雪狐都极其稀少,能够凑齐这两箱狐皮并非有钱就可以办得到的。不过,和那箱昆仑璞玉比起来,这两箱狐皮的价值要小得太多。
谢翁达皱眉道:“谢老四,你说的可是长山村的刘子秋?他一个小兵能够弄到这么多钱?你有没有搞错?”
其实,谢家的势力现今只集中在江南,在河西一带根本没有什么交往深厚的朋友,更不可能有人送他们如此厚礼。而那位送礼有大人又姓刘,以谢翁达的精明,早就应该想到是刘子秋了。而且这三箱物品虽然珍贵,却也只是相对于中原和江南来说,实际上这些东西都是西海的特产,如果真如谢老四所说,刘子秋已经占据了整个河西道,要想弄到这些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困难。但是谢翁达最近和江都的王世充走得很近,他将自己这一支的前途都押在了王世充身上,自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谢老四沉吟道:“小人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过去是干什么的。只记得他说过,那个最沉的箱子是送给三位老太爷的,这两箱狐皮是送给老爷的,还有一个箱子是送给二位公子和小姐的。”
提到“小姐”,谢蕴心头又是一痛,挥了挥手,说道:“打开吧。”
箱子打开,却分成三格,显然刘子秋所送的礼物已经替谢志文兄妹分好了。
中间那一格放着几卷古籍,是送给谢志文的。这些古籍都是宫中的藏本,杨广西征时带在身边消遣所用,失落在大斗拔谷。后来冰雪消融,这些古籍被牧民捡得,不知何物,便献给了刘子秋。刘子秋自己对读书没有什么兴趣,却知道谢志文的爱好,于是来了个借花献佛。
左手一格却是一口佩刀,刀身如月,锋刃似雪。谢志武拔出随身的佩剑,刀剑相碰,只听“呛啷”一声,佩剑已经断成两截,那口刀却完好如初,不见一个缺口。谢志武身为谢家的公子,佩剑自然不是凡品,居然当不得此刀一击,众人见了,不由齐声称赞:“好刀!”
其实,这只是刘子秋军中将士最为普通的佩刀。刘子秋大练钢铁之后,就开始组织人手打造刀具。在中国历史上,唐刀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刘子秋入伍之后,作为特种兵,免不了也要接触各种冷兵器,他就在那时候学到了各种关于唐刀的知识。当刘子秋在西海发现了铁矿和煤以后,就着手打造属于自己的“西海刀”。
西海军中的刀具分为五种,仪刀、陌刀、横刀、障刀和马刀。除了马刀以外,其他四种刀具本来就属于历史上的唐刀。仪刀是依仗所用之刀,打造得很少,主要装备府衙守卫,形制与陌刀相仿,重量却只有陌刀的一半。而所有的陌刀都是按照刘子秋自己那把刀为模型打造出来的,全部重达五十斤。第一支五千人的陌刀军已经组建完毕,不过陌刀打造费时费料,这五千人的陌刀军却只装备了五百口陌刀。障刀是随身所携带的短刀,防身之用,只配备百夫长以上将领,而真正使用最广的是横刀。马刀与横刀类似,只是刀身更窄,弧度更大,更加利于在马上劈砍。
送给谢志武的这把刀就是横刀,与普通横刀不同的只是刀鞘装饰更加华丽一些而已。但在场的这些人都没有见识过如此锋利的佩刀,莫不以为是一口宝刀。相较之下,反而送给谢志文的那几卷古籍就显得黯然无光了。
谢志武收刀入鞘,大声说道:“快看看,他给妹妹送了什么?”
谢蕴对这个儿子很是无奈,不过他也想看看刘子秋送给谢沐雨的是什么宝贝,同时他的心里又非常矛盾,万一刘子秋送来的是珠宝首饰,而女儿现在却已经成了一个光葫芦,却不知道如何面对。
这时,谢志武已经将格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三个黄绸布包。第一个布包里竟然是一把短刀,其实就是障刀。另一个布包里放着七颗光彩夺目的珠子,黑白红橙黄绿青紫,七种颜色各不相同,每一颗都有鸡蛋大小,寻常搜集一颗已经难得,要将这七颗珠子聚在一起,却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其实,这是陇西宫中的收藏,刘子秋顺手拿来做了礼物。而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最后一个黄绸包里却只是青盐。
第46章 拔刀相向
青盐是西海的特产,在中原和江南都是价格昂贵的商品。尤其在江南,因为本地就出产海盐,自然就没有人去买价格高昂的青盐,也就很少有人把青盐贩运过来,就显得更加稀少。但是,在见过了整箱的昆仑璞玉和七彩珠子以后,看到这包青盐,众人免不了有些失望。
谢志武却不管那么多,一把拎起那三个布包:“哥,和我一起送给妹妹去。”
说完,他便跑得没影了。而谢志文素来沉稳,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和他同去。
谢沐雨自断青丝,立志出家。但尼姑庵里不仅生活艰苦,还常有许多毁人清白的不法之事,谢蕴自然不肯让女儿进去。幸好谢家财大气粗,索性在后院自建了一处庵堂。从外面请了一个老尼,又将伺候在谢沐雨身边的四个小丫鬟剃度了,陪伴谢沐雨在庵中修行。谢沐雨给自己起了法名,叫做了缘。
谢志武取了三个包袱,转过几处庭院便见一处竹林,翠色中,几座精舍若隐若现。
还没等谢志武走到近前,竹林里便钻出两个青衣小尼姑,双手合什道:“拜见二公子。”
这两个小尼姑本是谢沐雨的贴身侍女,都生得十分俊俏。因为她们自幼便在小姐身边长大,知道小姐太多的秘密,几乎不可能将她们配另嫁他人,而只能当作嫁妆陪着小姐嫁入夫家的,成为姑父的通房丫头。因此,小姐的“性”福就代表着她们的“性”福。却不料谢沐雨自己削了头发,她们现在也只能跟着出家,心里别提多郁闷了,因此见了谢志武这位谢家公子,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
不过,谢志武向来是洒脱的性格,在谢翁山、谢蕴等人面前也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他和谢沐雨关系最好,和这两个小尼姑也很熟悉,即使她们冷脸冷面,谢志武也不以为意,笑骂道:“你们两个不守清规的家伙,见到本公子都不知道叫一声施主。哼,快带我去见你们家小姐。”
两个小尼姑这才捂嘴笑道:“不是咱们家小姐了,应该叫师姐了。”
“去去去,快头前带路。”谢志武摆了摆手,道,“小心惹恼了我,将来不让你们跟着小姐去姑父家。”
两个小尼姑一愣,不知道谢志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尊卑有别,她们还真不敢得罪这位谢家二公子,忙不迭地往竹林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喊道:“小姐,小姐,二公子来了。”
竹林中一个灰衣女尼信步走了出来,双手合什,唱声法号,道:“了凡、了尘,何事慌张,忘了师父的教诲么?”
这女尼戴一顶灰色的僧帽,僧衣长及脚踝,却遮蔽了身段,但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却是人间仅有,不是谢沐雨却又是谁?谢志武快走几步,笑道:“小妹,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谢沐雨神色淡然地微一躬身,说道:“施主,贫尼了缘。”
谢志武每次过来,谢沐雨都不认他这个哥哥,也早就习惯了,并不和她理论,打开一个黄绸包儿,说道:“妹妹,你看这里,这可是有人千里迢迢给你带来的宝贝呢。”
这个黄绸包里装的正是七彩宝珠。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谢沐雨从前同样喜欢各种珠宝,只是今天她见了这七颗宝珠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双手合什,又唱了一声佛号。
谢志武急了,又打开第二个黄绸包儿,取出里面的障刀。这把障刀是特别制作的,形制小巧,刀鞘上镶嵌了几颗宝石,是刘子秋送给谢沐雨防身用的,毕竟身处乱世,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谢沐雨看到这柄障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连唱佛号:“施主,佛门之地,怎可轻示凶器。”
谢志武顿时哭笑不得,取出第三个包袱,说道:“妹妹,你再看这个,猜猜是谁送来的?”
看到那包青盐,谢沐雨愣住了,她依稀记起自己向刘子秋讨教茶艺的情景。刘子秋说过饮茶之前最好先漱下口,但当时没有牙膏,只能用盐漱口。谢沐雨就提到,用来漱口最好的就是青盐,可惜在江南买不到。这句话她没有对谢志武说过,谢志武却突然拿来一包青盐。谢沐雨冰雪聪明,立时明白了:“哥,他回来了?”
“哈哈,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哥了。”谢志武开心不已,笑道,“你说的他是谁啊?”
谢沐雨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嗔道:“哥,再这样,你请回吧。”
谢志武慌忙说道:“别,小妹。这些东西都是刘子秋让人带给你的,不过他人还在西海,暂时恐怕还回不来。”
谢沐雨神色一呆,忽然抢过那把障刀,说道:“好好好,我知道知道他送这把刀的意思了。你告诉他,虽然我与他没有定亲,但也绝不会有负于他。即使没有这把刀,我也会保住这清白之身的!二哥,你走吧!”
说完,谢沐雨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谢志武站在那里阵阵发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喊道:“妹妹,你恐怕误会了,子秋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只见竹枝摇曳,哪里还有谢沐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