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秋轻蔑地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这样挺好!”
对方顶盔贯甲,自己却赤身露体,在气势上便先弱了对方一筹。但是人在矮檐下,又怎能不低头?
宇文敬自嘲地笑了笑,还不忘夹紧双腿,把下身遮住,这才拱手说道:“刘旅帅,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29章 背后高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刘子秋知道宇文敬是在借故拖延时间,等待援兵,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
只是宇文敬不知道,整个后衙都被刘子秋带来的人控制住了,怎么可能还有援兵到来?
宇文敬眼珠滴溜溜乱转,忽然说道:“刘旅帅,你可知道,逆贼杨玄感已经退往长安,拥立秦王杨浩为帝了?”
“杨浩是谁?”这个名字刘子秋毫无印象。
“杨浩是秦考王杨俊的儿子。”宇文敬怕刘子秋不知道杨俊是谁,又耐心解释道,“杨俊是杨广的三弟。”
这不难理解。杨玄感刺杀了杨广,自然不会再立杨广的子孙为帝,改立杨俊的儿子做傀儡,安全性更高。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这又如何?”
宇文敬见刘子秋肯听他慢慢说话,心下大定,不知不觉又摆出了上官的架子,手捋着颔下的几缕短须,得意洋洋地说道:“西海郡的将士家小都在中原,如今被杨玄感阻住了退路,势必大乱,唯有追随宇文大人,才有一线生机。”
“宇文大人?”刘子秋皱了皱眉头,“你是说宇文述?”
“不,是宇文化及大人!宇文老将军在大斗拔谷受了风寒,至今仍卧床不起。”宇文敬为自己能知道这么多秘密而沾沾自喜。秘密知道得越多的人往往死得越快,他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继续侃侃而谈,“宇文大人已经决定拥立代王杨侑为帝。代王杨侑是太子杨昭之子,当为正统!”
杨广育有四子二女,长女南阳公主嫁给了宇文士及,次女便是揽月公主,曾经帮过刘子秋的忙,第三子早夭,活下来的三个儿子分别是太子杨昭、齐王杨暕和赵王杨杲。但太子杨昭前年便病故了,给杨广留下三个皇孙代王杨侑、越王杨侗和燕王杨倓。杨倓是杨昭的长子,时年六岁,杨侑不过是杨昭的第三子,与杨侗同年,都只有四岁。宇文化及不立杨昭的长子和次子,而立他最小的儿子,其野心昭然若揭。
不过,宇文敬说的这些正是刘子秋想知道的。杨玄感和宇文化及各立一帝,虽然都是傀儡,但彼此之间已经势同水火,早晚必有一战,难怪宇文化及这么迫切地想要夺取兵权。
杨玄感兄弟七人个个武艺精通,比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对纨绔强多了,但宇文敬说的不错,杨侑才是代表正统。所以说,论实力,杨玄感应该强一些,但论民心,恐怕却在宇文化及这一边。两下各有长短,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刘子秋忍不住笑了起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下可有热闹好瞧了。”
宇文敬没有听出刘子秋话语里的嘲讽之意,仍然洋洋自得地说道:“识时务者方为真俊杰。刘旅帅,某劝你一句,认清形势,紧随宇文大人,某保你封妻荫子!”
刘子秋颔首笑道:“封妻荫子,不错的主意。那么宇文大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宇文敬脱口说道:“等宇文大人登了大位,某便是开国元勋,上柱国大将军!”
刘子秋心中暗笑,这个蠢货,竟然把宇文化及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如果刘某一意孤行,要夺下这座威定城,又将如何?”
“你别傻了!”宇文敬居然忘记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哈哈大笑起来,“杨广一死,慕容伏允必定卷土重来。军中将士人人思归,谁来帮你守城?待某掌了兵权,自然会带着大家撤往陇西,不要说威定城了,就是整个西海郡,谁想要谁拿去好了!”
刘子秋心头大怒。牺牲了上万将士的性命,才赶跑了慕容伏允,夺下西海郡,宇文敬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西海郡一丢,河源、鄯善、且末三郡与大隋的联系也就断了,势将不保。那里不仅有朝廷派出的官吏,还有数万将士。宇文敬抛弃的不只是这些土地,还有那些将士的生命。
宇文敬没有察觉刘子秋脸上神情的变化,依旧老神在在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宇文大人已经控制了陇西、天水、安定、平凉、扶风五郡,只要断了粮草供应,西海有四万驻军,不用慕容伏允来打,自己先败了!他们没有选择!”
刘子秋不觉心头一惊,宇文敬说的确系实情。只要杨广驾崩的消息传回军营,思乡心切的大隋将士必将军心不稳,如果这时候再断了粮草供应,后果如何,用脚趾头想一想也会知道了。
“怎么样?刘旅帅,愿不愿意追随宇文大人建功立业,给某一个准话吧!”这套说辞宇文敬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但是效果并不理想。这个年代的大隋中高级将领,许多都是追随着杨坚打过天下的,他们或许会争权夺利、逢迎杨广,但基本的骨气还在。所以,除了董衡等少数几个原本就依附于宇文家族的将领以外,其他人都和张寿一样,宁死不屈。
不过,在宇文敬看来,刘子秋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和那些将军、郎将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今天的事对宇文敬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但是宇文敬觉得自己堪比受胯下之辱的韩信,丝毫不怒,只等着稳住了刘子秋,以后有的是收拾他的机会。
刘子秋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宇文敬,你说的很有道理,是谁教给你的?”
宇文敬觉得自己的劝说已经接近成功,咧嘴一笑,说道:“没有人教,都是某自己琢磨出来的!”
刘子秋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不想说?那就算了,走,一起去见见你的手下吧!”
一番旁敲侧击,刘子秋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自然不需要再和他客气下去。只是宇文敬刚才说的这些,有的刘子秋已经想到了,但还有的因为事起仓促,刘子秋还没有考虑到,而宇文敬居然分析得头头是道。刘子秋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宇文敬,早知道他贪生怕死不学无术,要是相信只凭他便能够弄明白这些事情,那就真的见鬼了。宇文敬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控制整个威定城,至于那个背后高人,完全可以等局面稳定再慢慢揪他出来。
宇文敬却不明白刘子秋要他去见手下是什么意思,有些像是翻脸,却又不像,不觉一愣,说道:“请容某穿件衣服。”
“不用穿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这样就挺好!”刘子秋话音刚落,屋内便开了。几个粗壮的草原汉子冲了进来,架起宇文敬便走。
宇文敬看到这些人,满脸吃惊地说道:“刘,刘子秋,你,你投降了慕容伏允!”
“不该你知道的,你就不要问了!”刘子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将宇文敬拖了出去,又指了指那床仍在瑟瑟发抖的“锦被”,吩咐道,“留几个人守在这里,不许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欺负他们。”
宇文敬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的劝说又一次没有效果,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正想着等到了外面便大喊求救。
只是宇文敬没有想到,屋内有火炉取暖,当时他又一心说服刘子秋,虽也有些寒冷,却还能忍受。可是到了外面却天寒地冻、冷风飕飕,他光着身子,一下便冻得涕泗横流,牙齿咬得格格响,面皮紫涨,就连那话儿都缩成了米粒大小,哪里还喊得出半句话来。只得像条死狗似的,任由别人拖着出了院门,直奔前衙。
前衙倒是有不少衙役、捕快,宇文敬的十几个亲兵也住在那里。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捕快、衙役和亲兵们都已经起来了,正在前衙里忙碌,打扫的打扫,准备文案的准备文案,随时预备着宇文敬升堂,忽然就看见一个赤身露体的家伙被人从后衙押了出来。
捕快、衙役和亲兵们初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奸夫混入后衙被抓住了,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计围过来看热闹。等走近了一瞧,才发现居然是他们的太守大人,再看旁边那些人,有的穿着隋军的军服,有的则裹着各式各样的兽皮,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顿时便乱了起来。
忽听其中一人大喝道:“都给某站住!谁要是乱动,某手中的陌刀可不是吃素的!”
陌刀寒光闪闪,锋利无比,挨上一下,只怕当场便会断两截。众人果然都被镇住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谁要是乱动,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们的太守。如果太守死了,他们就算表现得再勇敢,也无济于事。
刘子秋顺利地控制了府衙,命人打开府门,却见府门外已经跪了许多人,都穿着各式官服,当初在泥岭下和他发生争执的董衡赫然也在其中。
董衡已经由校尉升任郎将,身上的盔甲换成了镔铁锁子连环甲,战袍也换了,胸前的猛兽更是狰狞无比,但他贪生怕死的性格却丝毫没有改变,跪在地上犹自浑身发抖。
忽然,从西北方向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上去不下三四百匹,董衡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30章 骑兵对骑兵
跪在地上的这些人是西海郡的官吏和答应投靠宇文家族的几个军中将领,他们今天大清早赶来拜见宇文敬,是早已经约好的,因为今天就是他们原定撤离威定城的日子。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府衙周围竟然埋伏了许多人。他们来一个被抓一个,来两个便被抓一双,稀里糊涂都成了俘虏。
可是让他们不解的是,俘虏他们的是一些游牧部落的人,而府衙门口站着的一些人又分明穿着大隋的军服。直等府门大开,宇文敬被人押了出来,他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董衡虽然心中害怕,却并不十分慌张,他在默默地等待机会。和另外几个将领不同,他以前就是宇文敬的手下,又早就通过宇文敬搭上了宇文化及这条线,因此才会在没有功绩的情况下升任郎将。宇文敬也对董衡极其信任,将威定城中的两千驻军都交给他统领。
知道今天要撤离威定城,董衡便想拍一拍宇文敬的马屁,昨天晚上就安排好了一队骑兵来帮宇文敬搬家。军营设在威定城西北方向,而马蹄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很快,府衙西北的大路上便出现了一群骑兵。确实是一群,而不是一队。因为这些骑兵乱哄哄的,毫无队列可言。不过,从他们的身上的衣甲来看,确实是大隋的士兵,人数也有五百之多,这正是董衡所期待的救援力量。
威定城中这两千驻军本来都是步兵,但在西海这么大一块地方,没有骑兵却不行,当初宇文敬还是通过宇文述,才向杨广争取到了五百匹战马。这五百人可以说已经是威定城全部的骑兵力量了。
宇文敬当上西海太守以后,正事没怎么干,就忙着捞钱了。原来住在威定城中的吐谷浑贵族早就跑了,但是还有少量汉族商人和依附于慕容伏允的汉人留了下来。其中有一个姓金的汉人,据说深得慕容伏允的信任,家资巨万,几乎整个都被宇文敬搬进了太守府,连人家的老婆孩子都霸占了。
听说是帮太守大人搬家,军营里的骑兵都抢着过来。这可是一件美差加肥差,既能够讨好太守大人,又能够顺手牵羊捞点外快。太守大人这么短的时间捞了这么多的财物,恐怕他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的家产,就算丢了几件,他也不会知道。于是五百骑兵一个不落,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