犍为县地界之前被刘洪起为祸多年,一直颇为贫困,这让共进会有了很好的群众基础。在起义军一路号召之下,四乡村民皆有响应,等到起义军兵临城下的时候,队伍已经发展到三千多人。
起义军人数是不少,但枪械却只有三百多支,其他的就连大刀长矛也配备不齐,许多人携带的都是用于除草的叉子、种地的锄头、甚至是挑水的扁担。尽管武器不足,熊克武却信心满满,他欺负犍为县的守军不多,刚抵达城外就宣布攻城。
看着四面八方而来的起义军,巡防营那些新兵们吓得脸色苍白,为了压制心中的惧意,他们连指挥官的喊声也不加理会,拼命的朝着城外射击。巡防营的马蒂尼亨利步枪射速不错,在这群毫无素质可言的新兵射击下,密集冲锋的起义军受到了不小的损失,可是现在不满编的巡防营总共只有一百人左右,靠这么点人的火力密度根本不值一提,起义军很快就攻到了城下。
大量临时征集来的梯子被竖起,起义军手举武器疯狂的向城头爬去。一群二十世纪初的人,拿着新式的武器却打了一场十二世纪的攻城战,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守城的青壮本就不情愿,见到对方竟然如此凶猛,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冲锋,他们顿时胆寒了。
遮拦不住的巡防营向后退却,无奈的将城头让给登城的起义军,青壮们的士气最终被耗尽了,他们发一声喊纷纷扔掉武器,向着城下跑去。此时巡防营已经无暇顾及这些逃兵,他们的战斗也到了最后的阶段。没经过多少军事训练的巡防营,面对着不怕死的起义军毫无斗志,他们很快被淹没在起义军的大潮中,那些跪地投降的同样被杀红眼的起义军砍死。
登城的起义军迅速打开城门,将大队人马都放入城来。熊克武一马当先,带人冲向了县衙。邱大同与王会同一起躲在县衙里,正在等着城上的消息。可是消息没等来,却听到大街上忽然嘈杂起来。两人不明所以,带着十几个衙役出去看看,却迎头碰上了熊克武带领的起义军。
见到身穿官服的人,起义军二话不说就是一阵乱砍,邱大同与王会同加上十几个衙役无一幸免。
犍为县城被占据,起义军以此为依托,很快控制了周围地区,就连盐矿区也被他们掌握了。熊克武自觉洋洋得意,认为这首义之功是十拿九稳了,只可惜中川通讯闭塞,他们胜利的消息难以传出去。
在犍为县站稳了脚跟,熊克武和秦载庚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行动。秦载庚认为应该立即向蜀都前进,沿途他可以召集哥老会的人加入起义军,以数量优势压垮蜀都后金军。
熊克武却不赞成,之前秦载庚曾经说他买通了侯宝斋手下一个管事,可以让城内的哥老会成员直接打开城门,可是在起义军开始行动之后,那个管事却不见了。最后他们不得不临时征用附近农村的梯子,这才勉强攻下来县城,为此起义军损失了超过三百人。
熊克武认为对方可能已经察觉,朝廷将对哥老会严加管控,他们在路上补充兵员并不现实。何况蜀都身为中川总督和中川提督的驻节处,还有蜀都将军在那里,成都附近有着一万八旗兵,三个巡防营,一个新军混成协的兵力,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尤其是这个新军混成协,据说是曾经打过撒尔人的练勇改编过来,其战斗力十分强悍。
几个主事的人经过讨论,最后决定依照熊克武的计划,大军向西穿过凉山猛族控制区,进攻宁远厅的工业区。他们可以在那里获得足够资财,然后招募流民制造洋枪洋炮,这样才有威胁蜀都后金军的实力。大军准备好之后立刻起行,他们带上十天的干粮,向着凉山的方向而去。
凉山是华兰最大的猛族聚居区,这里位于中川省西南部的中川交趾两省交界处,占地面积达六万平方公里,拥有百万人口。过去这里的猛族人饱受华兰人白眼,虽然他们团结一致免受外人欺负,但也因此让本地过于闭塞,生活始终艰难困苦。
在赵守宏接掌建昌道之后,他深知民族团结的重要性。何况凉山这个传统的猛族聚居区比邻他的工业区非常近,这样的隐患是不能留下的。为此赵守宏开始派人与猛族接洽,并希望双方能够进行贸易。
第一百六十章 兵指宁远厅
凉山地区矿产异常丰富,其中光是钒钛磁铁矿就有超过十亿吨的储量,还有富铁矿、铜矿、铅矿、锌矿、锡矿等多种金属矿资源,是个名副其实的聚宝盆,后世甚至将此地誉为华兰的乌拉尔。
这样一个资源丰富的地区,赵守宏是不会放过的。开始赵守宏想要在这里建立工厂,让当地的猛族人务工。可是这里封闭时间太久,人们思想僵化,他们只知道在山坡地上刨土种粮,对于工厂没有任何概念。
正因为这种情况,赵守宏开始打算办厂的时候还闹了笑话,原本他希望择地办厂,却被猛族人误认为是来抢夺地盘,因此坚决抵制。见到此路不通,赵守宏干脆祭出了他的终极法宝,直接派出医疗队,为猛族人免费治病。
因为之前言明是免费看病,并不带一兵一卒,猛族人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些生化医护人员。这支医疗队在猛族聚居区内四处义诊,很快治好了许多病人,赵守宏的名声也随着这支医疗队转播开来,猛族人这才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随后赵守宏投其所好,将农业学堂搞出来的高产山地作物,尤其是玉米、地瓜等能当主食的高产作物当做礼物送给猛族人,结果对方耕种一季就发现,产量提高十分明显,至此猛族人开始对赵守宏有了不小的好感。
赵守宏趁热打铁,很快宣布在凉山地区开矿,并修建一条平坦的水泥公路,即能将矿石外运,又能方便猛族人出行。此外他也在辖区内制定法规,严禁对少数民族的歧视,建昌道原本激烈的民族矛盾很快缓和下来。从两个月前开始,猛族人甚至配合赵守宏的防匪政策,允许那些调拨过来的武装工作队进驻各村寨,帮助他们建立民兵组织。
当茫然不知的熊克武进入凉山地区时,他还不清楚自己面前的猛族人其实有着一支超过万人的武装力量。所有猛族人都心向赵守宏,他们自然对这些起义军没有好脸色,不但所有的村镇不许他们进入,大量猛族人还自发的向赵守宏通风报信。因此熊克武等人看似机密的行进路线,实际上完全处于曝光状态。
对于猛族人的敌视,熊克武没有多少警觉,他错误的将其认为是少数民族对华兰族人的仇恨,却不想情况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而此时被集中起来的建昌道民兵联防队已经悄悄进入了凉山地区准备打伏击战。经赵守宏的邀请,吴子玉的三十四协同样南下犍为县,他们不但收复了县城,还切断了熊克武的后路。
一张大网向着熊克武的起义军直接罩了过来,将起义军全面包围,熊克武等人却毫不知情。起义军先是向西,然后转而向南,沿着凉山中部的安宁河谷地带前进,企图穿过整个凉山地区,从东面突然袭击工业区。熊克武和秦载庚并不知道,在他们左右始终有侦察兵跟随,而在几十里外的玉马村附近地区,一个包围圈早已等候多时。
玉马村附近地形复杂,虽然周围山峰并不算高,却是整个安宁河谷最狭窄的地段。想要经过这里,就必须应付崎岖的地形,大军走到这里很自然就会变得队形凌乱首尾难顾,如果警惕性不够很难应付突发状况。
军事方面一知半解的熊克武对许多军事常识都很模糊,对于这种险要地形也没有提前派出侦察兵进行搜索,起义军就这样一头撞入了联防民兵的包围圈之中。
这次来的联防民兵是从建昌道南部上百个村镇精选而来,其中还包括部分原独立团的精兵,虽然只有一千多人却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负责指挥的正是当初接陈桃川老人入川的朱代珍。
此时的朱代珍就将指挥部建立在左近的山崖上,在他的身边是赵守宏专门加强给他的工业区护厂队一个迫击炮班。本来护厂队还来了一个机枪排,不过朱代珍为了增强阻击火力,他就将机枪分散布置到了各个要点,用于封锁山口。
朱代珍举着望远镜看向由远及近的起义军,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翘:“这样的乌合之众能顶什么用,看来主席太高估他们了,竟然集结了一千多民兵。”
“长官,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发动攻击。”旁边的一个队长问道,他是一个乡的联防民兵队长,所以地位比较高。
朱代珍微笑着道:“不要着急嘛,咱们的胃口很大,可不能只吃个开胃菜就把主菜放跑了,等他们全部进入伏击圈再说。”
“哬,你们听听,朱长官这是要包圆啊,也不怕吃撑了。”战士们都低低的笑了起来。
朱代珍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山谷中缓慢移动的起义军,微微抬起来了自己的右手。迫击炮班长十分紧张,他将手中的哨子塞入口中,随时准备发出开炮的信号,而那些第一次实战的炮兵们也是一个样子,炮手早已端起炮弹放到炮口,只要一声令下炮弹就会划入炮膛。
“开炮。”朱代珍的手往下一挥,炮兵班长的哨子就吹响了,他手中的小红旗同时挥动,那些炮手们纷纷松开了手。迫击炮弹依靠自身的重量在光滑的炮膛中做着自由落体运动。炮弹的尾部引信重重撞在击针上,随后炮弹快速被火药气体推出炮膛,沿着弯曲的弹道射向远方。
熊克武走在队伍的中间,在乱石之中艰难前行,他们沿着河谷地区慢慢的向南前进。此时部队已经前进了三个小时,战士们早就人困马乏急需休息。熊克武知道经过此地之后,就是一个猛族人比较大的集聚区漫水湾镇,因此强迫战士们赶路,希望在那里获取些补给,至少在平原地带也能埋锅造饭舒服的休息一段时间。
就在体力透支的起义军忙着赶路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了阵阵尖啸声。尽管没有多少军事素养,也没见过开炮的场面,但熊克武本能的感觉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谷伏击
“大家戒备。”熊克武的话刚刚出口,三四发迫击炮弹就落在了人群之中。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几个战士当即被炸死,而四散的飞石又打伤了十几个人,场面一片混乱。
炮弹接二连三的打过来,起义军的队伍顿时被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而炮声就是信号,两面山崖上随即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喷吐着火舌的枪口在疯狂颤动,一颗颗子弹犹如索命的无常,袭向了在山谷中进退不得的起义军。
“有埋伏。”熊克武和秦载庚的脸色当时就变了,此时才想反击为时已晚。武器精良的联防民兵快速的向弹仓里填着子弹,将一颗颗子弹送入了敌人的身体,这些人平时练习射击的机会很多,枪法都还勉强过得去,加上地理优势对方只能挨打却无法还手。
没有经历过战阵的联防民兵们越打越兴奋,随着初期紧张情绪的消失,他们的射击水准也在逐步提高。而山谷中的起义军却是无处躲藏,一些人企图跳入安宁河中躲避,但他们很快就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侥幸没有被冲走的几个人,也在无所遮蔽的水面上被击毙。
见到河水中无法躲藏,起义军只好向着两侧山崖下躲藏,希望能够避开对方的射击。可是埋伏的民兵在两侧山上都有人,交叉火力之下根本没有多少射击死角可以躲避,这让起义军大受损失,如果不是联防民兵人少,此时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见到难以取胜,熊克武不得不命令撤退,他与秦载庚一起冲在前面,带着残余的起义军向着来路逃去。朱代珍接到的命令是击退起义军而非全歼,因此在熊克武和秦载庚带着上千残兵逃离之后,他并未立刻选择追击,而是带着战士们剿灭了负隅顽抗的残敌,抓获了三百多名俘虏,这些人之中的大多数都是隶属于哥老会的。
朱代珍一面留下两个中队打扫战场,一面带着大部队衔尾追击,逼着熊克武不敢稍作停留,一直退向犍为县城的方向。
熊克武并不知道,在他退出犍为县城向南前进之后的几个小时,吴子玉已经带着三十四协抵达了此地。由于起义军都已经离开,吴子玉没费多少力气就攻克了县城。进城之后吴子玉命令军队秋毫不犯,随后他出榜安民稳定地方,又派出大量侦察兵,查看周围的情况。
熊克武的败兵很快就被侦察兵发现了,那些骑马的侦察兵以最快速度向吴子玉汇报了情况,得到情报之后三十四协第一时间开出县城在郊外展开了队形,同时在犍为县城附近修筑起临时的步兵阵地。
“快撤,快一点,谁也不许掉队。”熊克武挥动着手枪,在队伍之中大声吆喝。后面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了,急得起义军四处乱跑。这些没有经过多少军事训练的起义军根本无法胜任这样的快速行军,如今他们的队形已经散乱不堪,不少人都变成了空着手,有些人甚至连鞋子都跑丢了。
“克武兄这样不行啊,在这么跑下去,大家非散伙不可。”秦载庚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这里面不少都是他的弟兄,损失了殊为可惜。
“那些埋伏我们的人武器精锐,不但有火炮还有机枪,肯定是吴子玉的第三十四协新军。我们这点人要想挡住他们,就必须依托犍为县城,否则我们就是送死。让大家都快一些,县城已经不远了。”熊克武的话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秦载庚知道自己手中的实力,他也知道熊克武所说才是最可行的办法,他只好点点头,一边催着自己的那些手下赶快走,至于临时加入的农民他已经顾不上了。
朱代珍带着大队战士在后面一路尾追,他每走上一段路就要划分出一小队士兵专门负责看押抓起来的俘虏,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已经聚拢了多少俘虏了。从埋伏圈到犍为县城几十里的山路,虽然听起来不算远,但在大山之中,这几十里山路根本不是一天所能够跑完了。
天渐渐黑了,可是起义军却始终不敢停留,熊克武带着人拼命的跑,生怕被抓住。朱代珍知道前面有吴子玉挡着,他自然不会追得那么急。朱代珍手下的战士们很快就停止了追击,在山谷中点起火堆开始进餐休息了。
熊克武跑了一段,发现后面的追兵休息了,他也赶快命令大军原地休息。经过一天的奔跑,起义军已经彻底累垮了,不休息不行啊,可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大军携带的粮食本就不多,这一段逃亡路上为了轻身快跑,他们已经将仅剩下的粮食也全都丢弃了,此时人困马乏饿的眼冒金星,却没有吃得东西。
秦载庚摸了摸已经饿扁的肚子,他这才想起来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只顾着逃命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松弛下来,他只觉得腹如鼓响全身酸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