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某些地方,有某些人,因为某些扰心的事却总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就比如说靠近北~~~京前门不远处的北方机械厂办事处的住宿客房内,就有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被打开的窗子边前,迎着阵阵吹来的冷风,仰望着京城灿烂的星空,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闷烟,既没有一丝睡意,更好似感觉不到冷。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方机械厂厂长谢朝阳,此时他已经将手上的那根中华牌香烟抽得只剩下最后的一丁点儿烟蒂,不过还是用两根手指夹着下意识的放在嘴边狠狠的吸了两口,直到闪动的热度让他的手指感到一丝痛彻的烧灼,谢朝阳才感觉手中的烟已经被他抽得差不多了。
于是赶紧把烟蒂拿下来,狠狠的墩在早已布满烟蒂的烟灰缸内,烟蒂依然被他直挺挺的竖着,亦如周围其它直挺挺竖着的早已灭了火的烟蒂,更像是谢朝阳一如既往直立的腰板,只不过此时此刻的谢朝阳看着刚刚被自己掐灭的烟头,并没有以往那种为自己再次竖起烟蒂时的得意,而是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苦笑。
其实,谢朝阳是有早睡习惯的,无论大事小情,风水雨打晚上八点半准时上床睡觉,而且基本上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今晚也是一样,但不知怎么的,到了后半夜谢朝阳突然被一阵噩梦所惊醒,再往后无论他再如何翻身、如何努力却怎么也睡不着,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场噩梦总是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让他久久无法平复:
“谢朝阳同志,您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政~~治纪律,组织决定,免去你北方厂厂长职务……”
“谢朝阳,你的后半生就在铁窗中度过吧……”
“谢朝阳,你的政治生命就此宣告结束……”
梦中那一句句震彻心扉的话,以及宛若纪录片似的影像,在他的心头不断的浮现着,以至于让这位军工系统中资历最老,级别最高的厂长,一双有些灰白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
“这一步走错了吗?”
望着窗外漫天的星斗,谢朝阳不由得扪心自问着,说起来他当初并没有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只是想着把与巴基斯坦的联合坦克研制项目重新夺回来,进而让新式坦克领导小组这个威胁最终自生自灭,不过自从W副总理年后前来北方机械厂视察之后,整个方向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这位北方厂曾经的老厂长,如今高层中在经济和工业领域最具有发言权的人,谢朝阳在北~~京的最大靠山,不但支持谢朝阳所有的方案,而且还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那就是借此机会彻底将新式坦克领导小组这个有悖于传统规则的怪胎彻底清除干净,用W副总理找谢朝阳单独谈话时的原话来说:
“工业是国家,军工更是国家的,什么竞争,什么市场,什么规则,都没有一句命令顶用,‘多,快,好,省’和‘大干,快上’用竞争和市场就能实现?咱们只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建成其他国家近百年才积累起来的工业基础靠得又是什么?如今有些人既看不懂,也不明白,现在又要另起炉灶,这就是复辟资~本~主~义,搞团~团~伙~伙山头主义!”
正是W副总理这次单独的谈话,让谢朝阳原本搞垮新式坦克领导小组的信心更加强烈,动作也更加大胆,而与此同时,坐镇北~~京的W副总理也给与全力的支持,就这样有关祝光荣泄密的举报材料被递交到W副总理所分管的国安部门,随后朱海峰被带到北京协助调查,而后顺理成章的将卢嘉栋这个新式坦克领导小组最核心的领导牵扯进来,名义是协助调差。
只不过就是借个由头关上十天半个月,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新式坦克领导小组彻底烟消云散,卢嘉栋这个天才的军工专家还要继续发挥作用,毕竟一个国家内这样的人才并不多,不可能将他一棒子打死,只不过等待卢嘉栋的不再是一片坦途的康庄大道,而是研究所内无边无际的故纸堆!
“卢嘉栋,真是可惜了这个好苗子了!”谢朝阳一声轻叹,听上去好似在惋惜卢嘉栋的境遇,但嘴角边勾勒出的那一道阴冷的微笑,却没有半分的惋惜之情,而更像是溢于言表的幸灾乐祸,至于脑海中不断盘亘那一段段让他难眠的梦魇也随着这一生感叹,彻底抛到深夜之中那渐渐兴起的寒风之中,进而W副总理在临走时所嘱咐的那番话再次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次跟美国的合作一定要好好的搞,趁着这次机会多学习,多引进,美国的东西可是全世界最好的,也是最先进的,咱们跟他们的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要怕花钱,更不要担心什么额外条件,反正这件事我支持你!还有,等这次之后,我就会向高层建议将你调到北~~京,像你这样的人才,更应该主管全面工作!”
阵阵的寒风吹得谢朝阳头发有些凌乱,更把他刚刚点起的中华香烟的缕缕青烟吹得四散全无,但谢朝阳却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适,反而觉得整个人都更加振奋异常,只不过脸上刚刚泛起振奋的笑容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自嘲的冷笑。
不是为别的,只是觉得自己对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就如此担惊受怕,实在是有违自己军工系统老资格的身份,毕竟在真正的现实中,凭着他的经验和独到的目光已经看不到失败的可能,倡导市场化改革的老首长年事已高,即将从领导岗位退居二线,进入所谓的顾问委员会担任顾问,W副总理的观点得到很大一部分人的支持和认可。
更何况随着中美关系的改善,美国人对中国也不像之前那样保留和封锁,新式坦克的合作已经进入了快车道,一条现代化的生产线也在北方厂的装甲车辆生产制造车间紧锣密鼓的建设当中,而与此同时,一整套美国原装的家电也将他的家装点一新。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一切又是那么顺理成章,以至于此时此刻的谢朝阳在茫茫的夜空中好似看到了未来的他成为部长、成为副总理、乃至更高的位置:
“梦都是相反的,或许所谓的噩梦就是美好现实的预兆吧!”谢朝阳笑着喃喃自语着,恰在此时,遥远的星空中突然飞速闪过一颗流星,它转瞬即逝、但非常明亮,像黑夜里行走,突然横空劈下一道闪电,耀眼刺目,周围一切景物顿时清晰可见;而闪点过后,眼前扔残留着一片刺眼的光亮,见到此情此景,谢朝阳并没有如同一般人那般悲天悯人的感慨一番,反而露出少有的喜悦神色,冲着还残存在天际的星光,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天星过位,你穷我贵!”
“咚咚~~~”就在谢朝阳遥望着他心中的那份吉兆天祥,并为之评述野望之际,一阵不期而遇的敲门声将他的好兴致彻底打断,随即他讲刚抽了一半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发现还不到五点,不由得带着一丝极不耐烦的怒意冲着门口说道:
“这才几点,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谢厂长,是W副总理的电话……”
“等等,我马上就来!”没等敲门的工作人员把话说完,谢朝阳抓起外套,胡乱的披上紧接着推开门,直奔电讯值班室……
“朝阳,今天的会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电话的听筒内传来一阵带有极为浓重的赣南口音,声音不大,听上去也很斯文,但却很有力度,很是坚定:
“放心吧老厂长,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都是按照您的意思起草的报告!”
“恩!那就好!”电话里传来一声欣慰的话音,但随即话音一转,变得严肃起来:“你的发言稿我看了,很不错,说是力透纸背也不为过,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要知道这次会议可是定调子,定方针的重要会议,你们厂可是我力推的典型和代表,如果没有说服力可是不行的!”
“这个我明白,所以我托美国人制作了全套的幻灯片,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这些东西在,就不怕调子定不下来,方针确定不了!”
“美国的东西可都是好东西,有这些我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好准备准备了!”说完听筒内便响起一阵盲音,而谢朝阳则揉了揉疲惫的脸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439章 “战争”即将开始
人~民~大~会~堂~外新式坦克领导小组副组长,兼任新式坦克火控系统即电子设备设计师的钟晓沫,面带愁容的从车内下来,早就在一旁等候许久的新式坦克领导小组电脑辅助设计室主任胡庆华,赶紧迎了上去,钟晓沫见到胡庆华,也没跟他寒暄,面色黯然的直接问道:
“还没有卢总师的消息?”
胡庆华紧锁的双眉摇了摇头,然而钟晓沫并没有就此打住,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继续问道:“你昨天不是还在电话里说,卢总师之前还给你发电报,让你带资料过来的吗?”
“卢总师确实让我带资料过来,可那是他途径廊~~坊时发出来的,随后就断了联系,没过多久才知道卢总师被带走协助调查!”
胡庆华也是一脸的愁容,焦急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他是接到卢嘉栋的电报后,带着所需的资料日夜兼程赶到北~~京的,可没想到一到北~~京便听到卢嘉栋被带走协助调查的消息,整个人就好像被晴天的霹雳轰击了一样,立刻便不知所措起来。
不过与之相比,更加麻烦的是即将开始的全国军工系统工作会议,要知道这个会原本是卢嘉栋参加的,这是在年前新式坦克领导小组全会上就定下来的,然而现在卢嘉栋被带走后就杳无音讯,作为新式坦克领导小组组长的徐源又被临时调走,整个新式坦克领导小组顿时群龙无首。
得知这一系列重磅消息,新式坦克领导小组更是乱作一团,要不是郑永波和陈震等一批老厂长顶着,估计这些好不容易捏合起来的生产联合体早就分崩离析了,当然正是有这些老一辈的坚定派存在,才会在第一时间做出一系列的调整,包括参加这次重要会议的成员也在昨天下午确定下来,那就是由离北~~~京最近的新式坦克领导小组副组长,同时也是中原电子雷达所所长钟晓沫代为参加,胡庆华作为先期抵达人员也随同参加。
正因为如此,胡庆华在昨天下午与钟晓沫取得联系,只不过由于钟晓沫需要赶在今天开会之前到北~~京,所以在电话中只是简单交代了下,根本没有时间详谈,因此,直到来到人~民~大~会~堂前,钟晓沫的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然而当他只看到胡庆华一人时,那仅有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几年前叫打倒,现在叫协助调查,这些个搞~运~动出身的人,整起人来也真是与时俱进呀!”钟晓沫言语之间带着极度的嘲讽,但是白皙的面庞确是难以抑制的愤怒,然后又扫了一眼面前的胡庆华,朝着人~民大~会~堂入口抬了下手:
“走吧,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里面的才是真正的战场!”
胡庆华被钟晓沫几句不明就里的话搞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钟晓沫就要往前走,赶紧拦住他,不解的问道:
“钟所长,什么战场?还有,卢总师让拿来的资料您不看看?应该对开会有用……”
“不用了!”没等胡庆华把话说完,钟晓沫便摆了摆手:“今天这个会,就算把咱们新式坦克领导小组辛苦大半年累计的全部资料都拿来也没用!”
“为什么?”
“为什么?”钟晓沫不置可否的重复着,随后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因为已经有人看咱们新式坦克领导小组不顺眼啦!”
钟晓沫虽然是个专业搞技术的专家,但并不意味着他的政治敏感度就很低,相反的是,他算是整个新式坦克领导小组中政治嗅觉最为灵敏的一个,也正因为如此,钟晓沫自打新式坦克领导小组成立以来,心中便有这份隐忧。
再加上他所在的中原电子雷达所距离北~~京很近,很多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因此,即便没人跟他打过招呼,钟晓沫也清楚此次军工系统工作会议将对新生的新式坦克领导小组做出极为不利的决议,何况现在徐源被突然调走,卢嘉栋又被所谓的协助调查带走,这一系列变故,更让钟晓沫确信他的预测将会成为既定的事实。
只是钟晓沫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可作为纯技术宅的胡庆华却是满脸的疑惑和不解,怎么一个级别颇高的会就成了战场?还有很多人看新式坦克领导小组不顺眼又是怎么回事?胡庆华困惑的神色落到钟晓沫的眼中,怎能猜不透胡庆华的所思所想,因而跟他详细分说了一遍缘由,胡庆华听罢之后,白净的脸上先是腾起一层无尽的愤怒,但紧接着又是深深的恐惧,最后则是忧心忡忡的担心:
“钟所长,我们该怎么办?”
“见招猜招,能顶就顶,实在不行那也就……”钟晓沫并没有把话说完,便无奈的摇了下头,进而深深的叹了口气,沉着脸、低着头朝着大会堂的门口匆匆走去,胡庆华见到钟晓沫的态度就算政治敏感度再低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不由得望着有些阴沉的及灰蒙蒙的天际,慨叹道:
“老天爷,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过?”说完,胡庆华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踏着徐晃的脚步跟在钟晓沫的后面徐徐前行,只是与旁边那些与有荣焉参加此次会议的其他厂子和部门的代表不同,胡庆华失魂落魄的模样更像是赴刑场,而不是会场……
“这就是新式坦克领导小组的人?这么多年的马~列~毛~选都学哪儿去了?有点事儿就喊着老天爷,难怪W副总理要把他们彻底解散,让我看就凭这种思想觉悟,早该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