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小老弟,贺衷寒一向是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尤其是这数月未见,陈家驹给贺衷寒的感觉就更加的有种说不出的敬畏感。
敬畏感?!
贺衷寒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暗自狐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在这个明明一脸和善的家伙面前,有种万兽膜拜兽王的冲动呢?!!!
“君山,听说你近来是春风得意,已经是国民革命军第一师第一团的党代表了,如此快的就成为军中骨干,实在是可喜可贺!”陈家驹举起手中酒杯微笑道。
“来,干一个,我这就算是借花献佛!预祝君山兄前途锦绣!”陈家驹一饮而尽。
贺衷寒心中叹息,看来这个陈家驹是知道了什么,此人虽然在我们黄埔一向是中立示人,但是他同周主任关系非同一般,同他说话还是多留些神的好。
心思烦乱的贺衷寒只感到自己像一个木偶一般,完全被陈家驹那强大的气场所控制,脸色难看的他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火辣的酒精瞬间在喉咙里燃烧起来。
他隐隐的感到,自己今天或许就要同这个自己曾经的好友分道扬镳。
“家驹,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到这广州城?”贺衷寒不敢直接面对陈家驹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眼神闪烁个不停,没话找话道。
“我么?当然是因为听说这广州城近来很是热闹,接连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大事情。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喜欢看热闹,哪里人多,我就爱往哪里凑!”陈家驹心中叹息,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一向风度翩翩的贺衷寒怎么可能在自己这个老朋友面前如此失态?
第三二八章不错,我就是自欺欺人!
“呵呵,家驹你真会说笑,这广州城如今已然成为我们国民政府的稳固基地,大家团结一致都来不及,怎么会出现你所说的那般吓人的说法?”贺衷寒干笑两声,似乎词不达意。
“君山,难道你真的忘了么?就在去年我刚刚离开广州不久,廖先生就遇刺身亡,这难道还算不上是意想不到的大事么?”陈家驹从怀中掏出一盒香烟,扔给贺衷寒一支,自己也点上,不咸不淡的说道。
贺衷寒大窘,连忙接着低头点火掩盖脸色难看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真的是阵脚大乱,如此答非所问,岂不是不打自招么?
房间里顿时沉寂了下来,只有头顶上那忽忽直响的吊扇在飞快的旋转,空气似乎凝固了下来。只有两个沉默以对的昔日好友,在那里大口的抽着香烟,不大一会儿,房间里就已经是烟雾弥漫。
掐灭手中的烟头,陈家驹又是点上一根,深深的抽上两口,长叹道:“君山,还记得我们当初相遇时,大家的那种团结一心,共同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之下奋勇前进,一举消灭敌人的豪迈气概么?”
“怎么不记得?那是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让我感到骄傲和无比怀念的时刻!”贺衷寒眼睛一亮,旋即有些迷茫起来,似乎陷入到那段日子的回顾之中。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你似乎跟巫山他们在观念上有些不和,即使这样,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你曾经拉了陈赓一把,否则陈赓当时就很有可能被流弹给击中。那种充满热血和温情的时刻,现在想想我都是禁不住的感慨万千。”陈家驹的话越来越让贺衷寒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这简直就是软刀子杀人字字诛心呐!
“看来家驹你是知道了些什么?”贺衷寒毕竟不是常人,他已经从乍一看见陈家驹时的慌乱中镇定下来。
将手中的烟盒仍在贺衷寒面前,示意他自己拿后,陈家驹语气肃穆起来:“君山,你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我知道,三言两语之间肯定也说服不了你。但是我依旧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大的转变?我印象中的那个才华横溢挥斥方遒的君山,可不是现在我眼前这个满是颓废和腹黑,擅长搞阴谋诡计的无良小人!”
“呵呵,颓废?腹黑?无良小人?家驹,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贺衷寒语气萧瑟道,显然陈家驹刚刚那不留情面的话语让他很是失落。
“哦,那么君山,你给我说说,你觉得现在的你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家驹和缓语气道。
长久的沉默以后,贺衷寒抬起头来,盯着陈家驹的双眼,满是不服的说道:“家驹,我和巫山他们是在同一时间里认识你的,我知道你虽然表面上是骑墙派,对于我们之间的争论是基本上是两不相帮。但是我知道你其实还是内心深处偏向巫山他们的居多……你不用急着否认……”
看见陈家驹似乎有心反驳,贺衷寒把手一摆道:“还是让我把话说完的好……”
陈家驹看得出来,贺衷寒是一肚子话要说,他轻轻颌首,示意贺衷寒继续。
“我一直很奇怪,你一个从小就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子弟,怎么就对于巫山他们所宣传的那些**感兴趣,嗯,在我看来,你甚至是明显的赞同他们的理念。这真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贺衷寒端起酒盅,仰头又是一饮而下。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我未加入黄埔之前,就曾经是个狂热的热血青年。我甚至还去过苏联,和现在**的大人物张国焘还发生过争执呢?”贺衷寒双眼凄迷,似乎酒意上来,连压抑已久的心思都讲述了出来。
陈家驹心中一震,居然还有这等事情?看来这个贺衷寒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呢?
贺衷寒撇了眼陈家驹不屑道:“所以,我不是那种盲从别人的人,我对于事物有着自己的看法和理解。”
陈家驹脸色和缓,一字一句道:“我当然明白君山你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思考问题想法的人,我也不想干涉你的思想和你想走的路。但是,我对你为了实现自己理想,而采取的做法感到失望!一直在我心中是那么阳光灿烂的君山,怎么就变成一个只为目的不折手段的小人呢?”
“家驹,你口口声声的说我现在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你有什么证据?难道说,你也同巫山他们一样,把我看成了异端吗?”贺衷寒眼底闪过一道厉芒,显然他被陈家驹那毫不客气的训斥非常不满。
自觉有些失态,陈家驹作出一个抱歉的手势,缓言道:“君山,如果不是把你看成是兄弟,今天这些貌似过激的话,我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我只是希望我的兄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汉!”
贺衷寒也平静道:“我明白,家驹,你这是爱之深恨之切,我不会记恨你的。”
“刚刚那个欧阳钟,我前天晚上在一个茶馆里见过,和他一起的应该是他的叔叔……”陈家驹此话一出,当真是石破天惊,将贺衷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给搅得是天翻地覆。
贺衷寒从桌面上拿起烟盒,试图掏出香烟,只是他那两手僵硬并且颤抖个不停,怎么也无法顺利的从中取出香烟来。一个不留神,烟盒从贺衷寒的手中掉落,散开的烟卷散落一地。
脑子里已经懵成一片的贺衷寒自然想不到,自己认为是心底最隐秘的秘密,就这样被人一语道破天机。
这还倒罢了,自己刚刚那义正言辞的声明和斥责,在这个时候是显得多么的可笑和自欺欺人!
贺衷寒一声苦笑:“看来我果然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小人啊,在自己最佩服的兄弟面前,竟然也玩起了这个说谎不眨眼的把戏。家驹,看来,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变了!”
第三二九章哦,我洗耳恭听!
看到彻底放松下来的贺衷寒,陈家驹默默无语,他闷声的大口抽着烟卷,此情此景,他的心里又何曾好受!
“我承认,现在的我的确有些急功近利,但是我真的急啊!家驹,你去看看,现在的广州,不,甚至是整个广东省内,到处充斥的都是他们**人的身影啊。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这是在挖我们gmd的墙角!他们表面上满嘴的都是什么正义和公平,实际上却行使的是让人作呕的阴谋,再这样发展下去,中山先生一手创建的gmd将不复存在啊!”贺衷寒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你们就要采取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吗?往大的说,你们这是在破坏现在大好的革命形势,这不是在违背中山先生生前亲自制定的发展路线么?”陈家驹心中一动,有心将贺衷寒心里话都给套出来。
“呵呵,家驹,你是个聪明人,我不相信你对于这些政治上的事情看法如此肤浅!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中山先生当时制定这些发展路线自是有他当时的考虑,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的发展形势已经同他在世的那个时候大不相同,我们难道也要做着那刻舟求剑的傻事吗?”贺衷寒翻了白眼给陈家驹,一时间两人都有了种昔日那般情投意合的默契。
“你这话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是为什么你们不能采取光明正大的斗争方式呢?别告诉我,你们的影响力不够,据我所知,你们孙文主义学会可是号称有数万成员的哦!”陈家驹语气更加的和缓,刚刚那略显紧张的凝重已经不翼而飞了。
“我们孙文主义学会和巫山他们成立的青年联合会因为闹的太凶,已经受到校长他们的警告。呵呵,现在的我们已经是彻底的少数派了!家驹,你难道没听说过么,年前的gmd二大,如此多的党内位置居然被那些被**给蒙蔽的家伙们占据大半江山。我们这些担忧中山先生的家伙,基本上都被排挤出来喽!”贺衷寒摇头苦笑道。
“公开的手段?和平的抗争?现在的局面哪里还有我们出声的渠道呢?”贺衷寒语气充满着意气阑珊。
“为什么把目标对准李之龙?是因为你们之间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吗?”陈家驹突然问道。
“或许吧,”贺衷寒看向一脸平静的陈家驹,淡淡道:“但是,你也知道,整个行动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制定。之所以选择李之龙作为突破口,自然有选择他的理由!”
陈家驹接道:“让我猜猜看你们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原因,首先,这个李之龙身份特殊他既是黄埔高材生,又是**员的身份;其次,李之龙虽然深得你们的校长信任而重用,但是此人据说一向是恃才孤傲,并不是跟人很合群……”
贺衷寒插话道:“最重要对是他现在是海军方面的负责人,只有他负责的这个部门,才有我们的人可以暗中做些手脚。如果是陆军的话,且不说人多嘴杂,很容易走漏消息,就是实际操作起来,也是相当不易!”
“果然是好手段!真是难为了你们如此煞费苦心!”陈家驹轻轻感叹道。
“过奖,这些都是我们党内的一些志同道合的精英们搞出来的东西,我这个新兵蛋-子,也就是敲敲边鼓罢了。家驹,事情就是大概如此,你还有什么疑问没有?”贺衷寒说的兴起,隐隐然的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
陈家驹心中叹息,如此天衣无缝的设计,这有心算无心之下,恐怕就是神仙也躲不过去!
“那以后呢?我是说,事情如果不如你们所愿那样呢?你们将如何面对那般结局呢?”陈家驹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