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卒 第1197节

山上并不是乱葬岗,相反,草木繁盛,碗口粗细的树,比比皆是,杨致拨开乱草,在其中行走了片刻,最终停在了一个硕大的圆形凸起之前。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的人,只会认为这一片隆起,只不过是这山势的自然起伏,而杨致却知道,这个圆形的凸起之下,便葬着他杨氏一族几百口子人。

如今,他们都深掩在密林之下,荒草之中。

打开包袱,从内掏出一大把纸钱,手腕一振,无数张纸钱如同雪花一般飘落而下,取出香烛,点燃,杨致跪下,重重地向着这片地方叩了三个响头。

站起身来,杨致再向前行了数十步,终于看到了另一个小小的坟头。这是这里唯一能看得出来的是一座坟墓的所在,正好处于四株大树之间。当年建起这座坟莹的人并没有立下墓碑,却在这个坟头的四个方向上各自种下了一株小树,再将坟头周围用石板压住,如今十余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树早就长成了碗口粗细的大树了。

杨致走到了这个小小的坟头之前,跪了下来。

“爷爷,不孝孙儿来看您了。”他呜咽着匍匐在地上。

这里虽然埋葬了数百人,但有资格独自拥有一座坟莹的人,无疑便只有当年杨氏的主人,大楚首辅杨一和。

点燃香烛,抛洒纸钱,又从包裹之中取出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爷爷,孙儿已经调皮,让您操碎了心,光为我擦屁股了,我却还以为这是应当应份的,逢年过节,便是向您叩头,也只是想从您那里多弄点银钱来花,长了那么大,却没有正儿八经的好好的陪您吃过一顿饭,喝上一顿酒。”杨致盘坐坟前,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等到孙儿知事了,明理了,却什么也来不及了。您没有了,家没了,亲人一个也没有了。阴阳相隔,再想陪您喝酒,却也只能是在梦中了。”

他将一杯酒倾洒在墓前,自己却端起另外一杯,一饮而尽。

“爷爷,今日孙儿来陪您喝一顿,如今孙儿长大了,出息了,不但指挥千军万马,便是武道修为也是突飞猛进,这世上,打得过孙儿了,也没有多少人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他又举起了酒杯,豪言壮语地道。

这话刚刚说出口,想想却又觉得那里有些不对,摇了摇头:“爷爷,刚刚孙儿说错了,有一个人,我这辈子只怕打不过了,不过像他那样的变态,这世上大概也只会有这么一个的,所以我刚刚说的打遍天下无敌手,得把这个人排开才对。来,爷爷,咱们再喝一杯,好好地夸夸你这个有出息的孙儿吧!”

又是一杯酒下肚,杨致脸色微微泛红:“爷爷,你应当知道,如今我跟着秦风干活呢,那个当年的小子,如今可是皇帝了,我见了他得叩头呢,不过我倒也心甘情愿,他的确是个人物,比我强。私下里,咱们关系不错,我还是他儿子的干爹呢!嘿嘿,当他儿子的干爹,还不是看着兮公主的份儿上,不然我才不干呢。现在他啊,一见面就逼着我快点找个老婆,结婚生子。哼哼,我杨氏大仇未报,我哪有什么找老婆的心思。”

杨致摸着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舒疯子说能用药将我脸上这道伤疤消掉,让孙儿我再一次玉树临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凶神恶煞,我偏偏不,摸到这条伤疤,我便会想起这如海的深仇。爷爷,很快我便能替咱们杨氏复仇了,您当年千辛万苦才维持下来的大楚,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孙儿率军踏平了,也不知道您到时候是会欢喜还是会生气,会不会赏我两巴掌呢?”

“爷爷啊,你放心吧,等我打下了上京城,杀了闵若英,我啊,便啥事儿也不干了,找秦风要一个大大的府邸,然后就专心窝在屋里娶媳妇,生娃娃,生好多好多,然后教导他们读书,心武,成人,开枝散叶,到时候再建一个比过去还要大的杨氏宗族。以后再这里来上坟的就不是孙儿一个人了,会有好多好多人。”

他提起了酒壶,“爷爷啊,这是大明的烧刀子酒,您没有喝过,烈得很呢,您的酒量不怎么样,三杯为限,可不能喝多了。下一次再来的时候,我带果酒来,那酒性子温吞,最是适合您。来来来,爷爷,您再喝最后一杯,剩下的,孙儿可就包圆了啊!”

倒满一杯,倾倒在坟前,杨致却提起酒壶,将壶中酒喝得涓滴不剩。

砰的一声,酒壶远远的飞了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当的一声又落在了地上。杨致站了起来,“爷爷,孙儿要走了,孙儿现在可忙得很,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只怕也没有时间再来给您上坟了,下一次再来,一定是我的军队已经打到了上京城下,这里视线不错,您老啊,到时候就在这里好好地看着孙儿是如何进入上京城的。”

杨致又重重了叩了三个响头,一跃而起,凝视着这个没有墓碑的坟头片刻,转身大步便向山下走去。

没行数步,他忽然停了下来,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啉的一声轻响,小剑不知从他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悬停在他的右手边上。

黑暗之中两个黑影飞了出来,砰砰两声,落在他身前数丈之处,压平了一大片荒草。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狂怒的杨致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是千面和雷暴.

杨致心中凛然.千面虽然武道修为不高,但化身千万,最擅长的本事就是隐匿行踪,追踪潜藏,这样的人,对敌人这样的行为是相当警惕的.而雷暴,武道修为八级上,积年老贼,又跟着自己在战场之上拼杀多年,对危险有着天然的直觉.就这样的两个人,居然无声无息的就让人擒住了,连出声示警也做不到.这份能耐,杨致自忖是做不到的.

唯一让杨致安心的就是,两个人都还活着,只是被人制住了.

杨致抬头,死死地看着对面那密密的树林,一个黑衣人正从那边背着手缓缓地走了出来.走过千面与雷暴两人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两人骤然便从地上被卷了起来,倒飞了出去,也不知撞倒了多少树木.

“杨家的余孽,想不到真还会出现在这里,哈哈哈!好,好得很!”来人阴测测地道,”不枉我经常来瞧上一瞧,果然等到了,嘿嘿嘿,哈哈哈,杨致,杨家最后一点血脉.”

“你是谁?”杨致冷冷地问着,气行周身,浑身骨头劈里啪啦的次序响起,悬停在右手边的小剑,此时已经到了左手边,被他敛在了掌心之中,右手握住了背后的黑剑,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对方身上.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遇上了生平之大敌.

“你用不着知道我是谁.”来人冷笑着伸出手掌,缓缓地一根根地捏捏着手指,”不过能在杨一和的坟前干掉他最后留在这世前的一滴血脉,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想杀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在我爷爷的坟前让他看到我今日的威风.”杨致一分一分地拔出了他背后巨大的黑剑,两手握住剑柄,那柄小剑却是不见了踪影.

高高的举起了黑剑,一脚前跨,一脚后蹬,杨致狠狠地盯着对方.

“杀!”

“杀!”

“杀!”

连声暴喝,每暴喝一声,气势便涨上一分,连年军阵厮杀磨练出来的将军胆气,使得杨致的杀气,与江湖人物迥然不同.江湖争斗与沙场决战完全不一样,江湖人物一旦碰上了同级别的沙场宿将,败亡是必然的宿命.

三声暴喝之后,杨致手中的黑剑重重地斩下.

九级上的武道好手,这一剑斩下,声势惊人,剑风所至之处,碗口粗细的树木纷纷从中断折.杨致习练的是宗门武功,但走的却是杀伐之道,在沙场之上浸淫得久了,一招一式,无不透着一往无前,有敌无我的气势.这种沙场将军的气概,江湖人物断然是学不来的.

黑衣人却是冷笑一声,不退反击,手掌轻而易举地便探进了黑剑的笼罩范围,看似若无其事的轻轻一拍,杨致手中的黑剑立时便荡了开去.另一只两指并拢,点向杨致的胸腹.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黑剑被荡开,中腹大开的杨致哼了一声,荡开的黑剑在空中绕了一个圈,不管胸腹之间的威胁,仍然是一剑斩向对方的脑袋.

而那柄消失不见的小剑,却在此时啉然一声,从杨致的背手闪现而出,迎向黑衣人的两根手指.

“有些意思!”黑衣人屈指一弹,小剑嗡的一声,冲天而起,黑衣人身形一晃,已是退出了黑剑的笼罩的范围.”万剑宗的御剑术居然被你练到了这个地步,倒也真是颇为不容易,难怪毕万剑像老母鸡护鸡崽子一般的护着你,只可惜,你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真让你到宗师的境界,想再杀你,还真是不容易了.”

杨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刚刚的交锋电光火石之间,双方交手数合,却也是摸清了彼此的底细,对方出手,劲气内敛,没有丝毫外懈,与自己出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己碰上的居然是一个宗师级的高手.

今日只怕要大难临头了.

杨致压根就没有生起过逃跑的念头,在一个宗师面前想要逃跑,那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而已.如果此时自己有百余卫队在身侧,自己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一个宗师,但只有自己一人,可就不好办了.

除了拼命,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杨致蓦然想起了当初的秦风,横甸之战,秦风硬扛宗师邓朴,不就成功地干掉了邓朴吗?上一次与秦风见面交手,他不是也说现在的自己,比当时横甸的他,要强上不少么?眼前这个宗师,也不见得就能比邓朴强上多少.

秦风行,自己为什么就不行?

自己当然是行的.

“我行的,我能行!”大吼声中,杨致再一次的冲了上去,这一次,小剑也不再隐藏行迹,而是啉啉的啸叫着绕着杨致高速飞行,不时如同一条探出信子的毒蛇,窥伺着敌人的破绽,但凡觅得一点机会,便闪电般的刺出.

杨致与敌交手,往往能利用一切他能利用的东西,但今天,除了一柄大剑,一柄小剑,其它的全都舍其不用了,分力则弱,聚力则强,面对着如此强悍的对手,杨致哪里还敢分心多用.

翻翻滚滚斗了数合,一声闷响,杨致骤然之间倒飞而出,在空中几个翻滚落下地来,摔得好不凄惨,单膝跪地,黑剑拄地,嘴角鲜血缕缕渗出.

“刚刚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恶狠狠地问道.刚刚将自己击飞的那一招,对方完全可以弄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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