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兵将要站定的瞬间,王南憋住这半口气,右手一动,火柴“嘶”的一声在手心中点燃,火苗随着手腕翻转,火柴初燃的火焰刚到最大就压在火药池上,一团更大的火苗从火药池上冒了出来,随后铳柄猛的往肩上一座,“轰”的一声就从枪口处窜出一大团焰火。
一个小黑点从焰火中轻快的飞出,翻滚着落在了日本兵的前胸。
他学打猎的时间不长,下午往土铳里倒黑火药时心不在焉的,可能放多了点,老土铳又早就不堪,枪声响过就在枪口处豁开了个裂口。
黑烟慢慢散开,他透过裂开的枪口看到那个日本兵已经坐在了地上,正在慢慢软倒在草地上,那条长长步枪也随着他的倒下轻轻的滑在草地上。
不远处又传来一个日本兵的吆喝声。
他眼睛里看到了步枪就有些拔不出来,身后的女孩推了下他,他扭头看到女孩急急的说了句话,可耳朵象聋了一样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女孩见到他发呆般的看着自己,就一个劲儿的用手指向草丛深处。
王南下意识端着土铳站了起来,两个女孩子慌忙的也跟着站起来。
呆立了一下就开始往李秀指的方向走,等走了几步后心神才缓了下来,脑袋也恢复了正常。
赶紧把废掉的土铳丢出去,挂在身上的火药葫芦也摘下来远远丢去,躬着身子领着两个女孩钻进了草丛深处。
王南对这片柳条通很熟悉,脚只是下意识往前走,心里却在想着那把步枪。
走了十几步后,在几团杂草灌木后面,王南顿了下,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捡个洋落,行不行总得试下,反正这片柳条通里哪里都能藏住人。
于是他脚一拧转向了右方,往前走了一段,在一丛丛杂草柳条的后面停了下来。
两个女孩没注意方向变了,只顾着弯着腰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王南蹲了下来,两个女孩也马上跟着蹲下来,小步挪到他的身后,前面丛丛柳条和乱草挡住了三个人的身形。
王南努力听着周边的声音,他想听听来了多少日本兵,人少才能把那把步枪捡到手里。
而李秀只顾着盯他的后背,二丫低着头只是跟着李秀。
草丛外面的日本兵很急促的喊了声什么,象是在叫人名,随后一声枪响骤然响起。
两个女孩子听到枪声,吓的全身一激灵,几乎瘫坐在地上。
王南也被枪声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回来神来,看见两个女孩的样子,他马上用手摆了几下,示意着枪不是对着他们开的。
又传来拉动枪栓的“哗哗”两声,接着一个日本兵边喊话边快速地沿着猎人小路向前移动。
在刚才王南射击的位置枪又响了一声,拉枪栓声脚步声带着趟草的动静沿着小路方向移向更远处。
王南把耳朵竖起来,他听到这周边只有这一个日本兵的声音。
远远的听到日本兵喊了两句话,然后又一声枪响,只是枪声小了不少。
王南心跳的厉害,机会来了。扭过头来用嘴形无声的对俩个女孩子说:别动。
轻轻扒开面前的杂草,往里走上两步,就看见死去的那个日本兵躺在十几步外。
他没看到身后的李秀迷惑的看着他,愣了下,就扯着二丫就跟了上来。
远处又传来那个来日本兵的吼叫声,王南毫不犹豫地猫腰从杂草丛里小跑到枪前,一把抓起地上的步枪。
右手抓住枪柄上稍一握,食指就自然的就放在板机上。左手抓住枪身,枪就随手而动端了起来。
他眼睛定定的看着枪,他觉得在他拿住枪的那一刹间,枪就把他心里最深处的那种杀戮欲望挑唆了出来,如同梦境里杀光一切的再现。
这分不清是枪的冲动还是他的冲动,现在的他就是想对着什么人勾动板机。
过了好一阵他才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清明。
第三章 瞄胸打头的枪法
好枪在手的感觉让王南的心里敞亮起来。
枪身木柄油光水滑,铁质都泛青光。
端在手里一扫,似乎眼前的一切就都伏在他的枪口下,这让他胆气十足,于是心满意足的转身,要回到草丛里继续躲着去。
可刚扭了一半身子,就看到李秀带着二丫半弯着腰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女孩儿神色有些呆滞,就那么看着他转身,然后手足无措的也跟着要转身。
这时前面传来日本兵的又一声喊话和他趟着草丛往回走的声音。
距离并不算远,站着的王南已经能从草尖上看清日本士兵的钢盔了,三个人这时再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王南立刻蹲下端起步枪,把准星放在缺口里瞄向日本兵来的方向。
李秀眼睛有了些许活人气儿,瞪大了眼睛拽着晕乎乎的二丫就那么蹲在他身边。
往回走的日本兵也背着大背包,身影从草丛中隐隐现了出来,他端着枪一步步往回退着。
王南没有立刻开枪,他觉得自己瞄的很准,可不知道子弹打在大背包上还能不能再打死日本兵,只能强忍开枪的冲动继续瞄准。
日本兵退到老土铳的边上,毫无征兆的开了一枪,象是在恐吓未知敌人也象是在给自己壮胆。
王南被吓了一跳,勾着板机的食指也不由的紧了一下,还好枪没响。
日军装备的三八式步枪板机就是这样设计的,刚开始勾下去软软的,行程到了将要发射时,板机又会变硬顶住手指,用来提醒着士兵。
这时食指再加些力继续勾动,子弹就会被击发。
这种方式叫两次击发,也叫二道火。
日本兵一边转身一边拉枪栓,王南在准星上看到日本兵的胸口,紧张的抓住这个机会,用力的勾下了食指。
“呯”,枪响了。
子弹打中了日本兵头盔下面的位置,他呆立了瞬间就直挺挺仰着倒了下去。
这是王南第一次用步枪射击,距离这么近,他瞄着胸,打中了头。
这让他有些发懵。
其实他整个的射击过程都是运气:他不知道这枪的保险是什么状态,也没有检查过子弹是不是上了膛,最重要的是他勾动板机很用力,枪口已经偏离了。
只是结果还好,正打中日本兵的要害。
第一次开枪(老土铳不算),阴差阳错的爆头,也不知道给王南产生了多大的阴影,却影响了他的一生。
从这一枪开始,他打了无数发子弹,不管机枪长枪短枪,凡是端起枪时,都不由自主的往敌人脑袋上瞄。
凡是打出去的子弹,每一发都冲着敌人的脑袋上飞。
没人知道为了什么,哪怕是陪他到老的女人,提到枪枪爆头时,也只是说打的准呗。
理所当然,却无法深研。
这不是发呆的的场合,王南往前跑了十几步,看到日本兵趴在那里,手脚摊开还有些抖动,脑袋间已经血乎拉的红白相间,一股子恶臭从他下身流了出来,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王南有些麻木,虽然见到死人这感觉很差,但他学打猎时已经看到过野兽霰弹被打中的样子,恶梦中时不时还会更加的血腥的场面。
站在日本兵的尸体前,王南木然的抓住手中的步枪,按照自己听那些猎人们所说的步枪拉栓方式,右手抓住步枪的枪栓,掰立起来,往后一拉一个弹壳就跳了出来,弹仓里还有子弹躺在那里,推的时候得稍用点劲儿,枪膛推到闭合前他看到有一颗子弹随着枪栓的推动又顶到枪膛里,枪栓一打横子弹退壳上膛的过程就完成了。
两个女孩子一直跟着他,见他会用日本人的步枪,心放下来不少,胆量也大了些。
两个都站直了腰,李秀看了下二丫,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轻碰了下他的胳膊:“还有不少日本人哪”。
“嗯哪,我装点儿子弹”。
王南说完才发现这话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可能是手里抓着枪就想到了子弹吧。
可确实也要拿些子弹,也只好蹲了下来,准备从日本兵身上扒些子弹。
这日本士兵身上挂了满满一圈的东西,看得出来的水壶、弹药带、刺刀刀鞘、小挎包,大背包上还有小铁楸、饭盒、雨衣什么的,包里面都不知道装了些啥,鼓囊囊的。
王南一时认不出这些东西的用处,心想:算了,管他装的啥哪,一起扒走好了。
两个女孩看到王南蹲在那里,开始扒起日本人身上的背包挎包和一身的零碎,下意识的要去帮忙。
可是首先入眼的是日本人被子弹打烂的脑袋,一地白地红的,接着一股子恶臭混着血腥味的气味冲了过来。
两人立刻躲在王南的背后,弯着腰呕吐起来。
王南也在反胃,只是要拿到东西,所以强忍又忍地去拆解一条条带子。
看到女孩们的样子,就对她们说:“你们俩个看下外面有没有人来”。
两个女孩很快就把胃里的东西全吐空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在那里干呕,没有理他。
王南没办法,只好一边听着四周的声音,一边费劲的解着扣子。日本军人的绑法扣法他都不懂,只能小心的避开血腥,一点一点的解开。
一会的功夫,步枪和子弹带挎包手雷包剌刀鞘水壶饭盒加上那个大背包什么的,就扒下了一大堆。
再听听到草丛外面,还没有什么动静。
王南忍不住,背上枪,抱起扒下来的这堆东西,又跑回去扒另一个日本兵的东西。
两个女孩不敢离开他稍远,他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只是木呆呆的躲在他身后。
等王南把两个日本兵身上的东西拢好时,背起一个背包,肩上再挂着两把步枪,两手连兜带抱把一堆有带子的零碎揽在怀里,看着实在拿不起的背包,就让两个女孩抬着。
两个女孩吱扭了半天才抬了起来,三个人在柳条通中兜兜转转的就往河边走去。
柳条通是东北人对江河边上一丛丛柳条为主的杂草灌木湿地这种地貌统称。
里面处处是一人多高的柳条和各种杂草灌木,水泡子(东北话,指水坑水塘)、烂草塘子(密草杂木半盖着的水塘水沟)、塔头垫子、浅水沼泽、榛材颗子、支愣八翘荆棘丛、旧河道的沙滩石头穿隔其间,野果野菜琳琅满目,飞跑爬游的动物数不盛数,是人类采摘和猎捕的宝库,也是古今躲避兵灾的好去处。
三人躲藏的这个柳条通沿河向东有几里地长,半里地宽。他们绕来绕去就绕到了贴近河边的几块大石头中间坐下来,这里很隐蔽,周边密草与灌木环绕,却是离刚才开枪的地方只有五六十米远,中间有种种地形和草木相隔。
这里是王南在柳条通里下夹子下套子时,在这一带瞎转悠很久才无意中闯进来的隐秘处。
第四章 难熬的一夜与无法分开的亲人们
王南坐了下来,身上的东西往石头堆上一放,就把一路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家那边咋了?”
两个女孩不知道怎么说起,对视了半天,喃喃的互相补充说:
“我们俩个在大地边上挖野菜”
“有几个人带着日本兵过来了”
“我们就跑到草丛里躲了起来”
“听到他们在开枪”
“后来就看到房子着火了”
“有两个日本兵看到我们就追”
“我们就往这里跑”
“就碰上你了”
王南从两人语无论次的话语中听了个大概,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急了:“那,别人都往哪儿跑了?”
他很想知道家人们是否安好。
两个女孩子都在摇头,一个说:“不知道”,另个说:“没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