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如今的这家业,大部份可都是靠借贷赚来的,这年头地主豪强们都这样。
可当李逸解开布,拿出里面的那口小锅时,郭二郎被耀了眼。
连他妻子杜氏,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银锅?”
李逸摇头,“郭二郎不妨拿起来瞧瞧。”
郭二拿起来,“咦,好轻。”他心中惊讶,这银闪闪的锅,如果是银的,那得有四五斤重,可这锅感觉一斤都没有。
他递给妻子,杜氏接过后也越发惊讶。
看着跟银子一样,结果这么轻,也不可能是铁的,如果是铁的,那也得有三斤左右才是。
“这看着好像银,却这么轻?”
李逸淡定的道,“这个不是银,但可比银子贵多了,甚至比黄金还贵重,乃是用道家秘法炼制出来的,十分稀有,叫做秘银,也称轻金。同样大小,这秘银仅有银的四之一重。”
“这个秘银锅,是我老师李真人云游四方,费尽心血收集材料炼制而成的,是用来炼制丹药的。如今我迫于无奈,想先以此抵押些钱粮,以后再赎回。”
“这口秘银锅,除掉把手,用秘银十三两半,”
“此物极其稀少难得,一两秘银二两黄金,可遇而不可求。”
郭二郎望向妻子,他从没听说过秘银、轻金这种东西,杜氏也微微摇头,她京兆杜氏出身,同样也没听过秘银。
可是这种如此似银却又仅有银四分之一重的东西,确实少见,他们直觉应当很值钱。
加之李逸又说是李老道留下的炼丹之物,心里也信了几分。
“我想以此秘银炼丹锅抵押十两黄金,一年后来赎还,愿意按如今寺院质库的一年倍利,到期还本偿息二十两黄金。”
郭二看看锅,又看看李逸,笑道,“质库典当,规矩都是值十当五,你说是轻金秘银,但我们谁也没见过,也不能你说啥就是啥吧?”
“我看这样,我就按银估价,你这重十三两半,就算十三两半银子,但规矩是值十估五,那就只能估六两多,我就直接估七两银,
现长安城里一两银兑换一千六百枚五铢钱,那就估得一万一千二百钱。按你说的当一年,倍利,那一年到期后,你连本带息给我两万二千四百钱。
只是我也不好确定这锅就真有银子值钱,又如何肯定你一年后到期能拿两万二千四百钱还赎?”
李逸听了也不由的感叹这郭二郎可真是奸商范十足啊,
上来就砍上几刀,刀刀直砍大动脉。
就算这是银子的,可这也是银器不是银料啊。
他可没骗郭二郎,大唐可还没有铝,虽然这是铝合金,但在大唐也是独一份。
物以稀为贵
要知道拿破仑大帝,还曾经用铝做了一顶铝王冠,他还打造了铝盘、铝刀叉等餐具,他宫廷宴会招待贵族们给黄金餐具,唯独他自己铝餐具,
当时铝极为稀少,价格比黄金贵一倍。
李逸说这叫秘银,一两秘银抵二两黄金,还真没乱说。
“郭二郎可以找懂行的人鉴定,若是有假,我承担一切后果。至于说万一到期没钱赎,那就按照老规矩,逾期不赎就是绝当,任由处置。”
郭二郎见李逸这态度,心里又信了几分,“可以,”
“我希望部份折成黄金,部份折成粮食。”李逸提了个小要求。
“也行,如今一两黄金直钱八千,可折银五两,斗米直匹绢,匹绢直三百六十钱。”杜氏在旁边道。
罗三拉了拉李逸衣袖,“换小米,不要换大米。”
六斗大米,可以换一石小米。
李逸想了想,“那么就换成一两黄金,一石半小米,一匹绢。”
“无逸这心算本事了得,”郭二郎从腰间取下算筹袋,拿出算筹棒摆弄计算了几遍,见李逸折算的一点不差,大为惊叹。
“那就立契约,签字画押按手印,今天先给一石半小米和一匹绢,黄金则等我鉴定后再给如何?”
郭二郎留了个心眼,小心没大错。
其实他觉得这买卖怎么都不会亏,而且他认为李逸一年后肯定还不上一倍的本利,那到时这个秘银锅就是自己的了。
要是真的一两秘银二两金,这口小锅可就价值二十多万钱,一年后他付的这一万多钱,可就翻二十倍了。
兴奋的郭二郎迫不急待的就开始写契约,然后还让妻子杜氏去量米取绢,又交待厨房做饭,要留李逸罗三吃顿饭。
李逸脸上一副无奈不得已的表情,心里却是很高兴,99块买的小奶锅,居然能换回一两黄金,还有一百多斤小米,还有四十尺绢,这买卖,赚大发了。
能换回这么多,一年后能不能赎回其实都无所谓了。
第3章 京兆杜氏
大雁飞过神禾塬,错把王曲当江南。
罗三挑着一石五斗的小米,步伐轻快的走在河北岸的白杨林间路上,有了这些粮食,明天就不用愁没米下锅了,可转眼又觉得粮价太高了。
“记得开皇时,一匹绢也就值二百钱,却能买一石米。如今一匹绢值三百六十钱了,却只能换一斗米,这世道啥时能让人过上安稳日子。”
李逸扛着一匹未经漂煮过的生绢,走的倒是很轻松,这一匹生绢长四十尺,却仅重十二两而已。
这绢跟凌罗绸缎一样都是蚕丝织出来的,只不过绢是其中最简单的织物,经纱和纬纱一上一下织就,也没有花纹,平实纤薄,既能做衣服,也能绘画,还可以充当货币,
隋唐就是钱帛兼用。
一个年轻妇女,植二十亩桑树养蚕,辛苦一年可织十匹绢左右。
“如今改朝换代了,日子很快会好起来的。”李逸告诉罗三,那可是大唐啊,他亲眼看到了大唐的诞生。
罗三却叹了声气,“如今这天下遍地割据,到处是皇帝、大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太平。”
这倒是事实,宇文化及今年三月弑杀杨广,然后拥立了秦王杨浩为傀儡皇帝,但李渊去年就攻入长安,立了代王杨侑为皇帝,自称大丞相,去年河北的窦建德也自称长乐王,定都乐寿。
杨广被弑后,洛阳的王世充拥立了代王杨侗为帝,李渊更是直接让杨侑禅让于他,
而江陵的萧铣也是自称天子,设立百官。江南吴郡的沈法兴,打着为杨广报仇的旗号,起兵连夺余杭等十余郡,自称江南大总管,自设百官。
其它的还有诸如江淮杜伏威、河南李密、马邑刘武周、榆林郭子和、五原张长逊、朔方梁师都、陇右薛举、河西李轨、歙宣汪华、岭南冯盎等等诸多枭雄,各个割据一方。
据说这一年,天下有十四个自立年号的政权。
在罗三这样的百姓眼中,还真不知道这天下最终谁主沉浮。
“要不了几年,大唐就能一统天下的,”李逸再次道。
“这江山谁来当皇帝,咱百姓也管不着,只希望这粮价不要再涨了,斗米匹绢,这是要吃人了哩,你知道现在许多逃进关来的饥民,一斗小米就能换个大闺女,”
说到这,罗三问李逸,“你那个秘银锅典给郭二郎,太亏了,而且到了他手里,只怕将来想赎回来也难了。”
“没事,先填饱肚子再说。”
郭庄,
郭二郎和妻子杜氏正拿着那口雪平锅仔细打量着,
“这秘银锅真漂亮,想不到如此轻簿。”
“你看这锻打的锤纹,雪花一般,每一片纹路都非常均匀且细腻,这做工绝了,这绝对是长安东市金银铺里最好的匠人的水准。”
杜氏摸着锅沿,感叹道,“这个锅沿也是相当了得,光滑细腻,一点都不会伤手,”
郭二郎看了半天后,越看越喜欢,“这绝对是个宝贝,我们去杜曲你娘家,请你阿耶帮忙瞧瞧。”
“要真是如那无逸所说,这是口如此珍稀的秘银锅,那一年后他可是要赎回的。”杜氏十分不舍。
“既然到了咱们嘴里,岂有再吐出去的,我自有办法的。”
夫妻俩当即就叫仆人牵来两头骡子,顶着烈日就往十五里外的杜曲而去。
杜曲与郭庄隔着个神禾塬,并不算远,两人心急火了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水东岸的杜曲村。
这是京兆杜氏家族聚居之地,人丁兴盛。
丰乡侯府,
负责打理家族田庄产业的杜三郎有些意外的看着突然到来的女婿女儿。
“丈人可曾听说过秘银?”郭二郎问。
“秘银?”
“就是道家炼制之物,形似银,但更坚,又极轻,故又名轻金。”
“我对道家炼丹之事没甚了解。”杜三直言。
杜氏连忙道,“赶紧把东西拿出来给阿耶过目。”
当那口小锅拿出来时,杜三也以为是银器,可一入手就感觉不对了。
许久后,
杜三抚着小锅,“此物不凡,仅是这做工就肯定是出自大匠师之手,我虽没听过道家秘银,但我敢说,此物确实价比黄金。”
郭二激动的面色胀红,把这锅的来源说了。
“只花万余钱收来的?”
“是典当一年,不是卖,说好一年倍利。”
“可惜了。”杜三摸着那些均匀的雪花锤纹,“若是能够直接买下,就是二十七两黄金也值,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啊。”
“真这么值钱?”杜氏问。
“物以稀为贵,我为族中打理产业,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样的好东西我还是头次见,以前听都没听过。
你知道,黄金白银有价,而宝玉无价,这东西也是同理。”
“那人什么来头?”
“就是原来我郭庄旁边无极观的小道士,”郭二郎简单的说了李逸根脚。“如今那老道已死,这个小道要对付也很简单。”
杜三郎却摇头。
“不,这个叫无逸的小道既然能拿出这等宝物,未必就那么简单,他既然主动上门典当换钱粮,正是困难之时,你可以稍加援助之手,市恩于他便可,等他欠下你人情,你再找他商量买下此物。”
“再给他十两黄金,他应当会卖。”
杜氏倒是有些不舍了,“十两黄金能换八万个开皇五铢呢。”
“这样的好东西,可遇不可求,错过了可就再难遇到了。”杜三郎直言,“还有,那个无逸可能手里不止这一件好东西。”
郭二郎下定决心,“好,我回去就给无逸把那两黄金送去,正好他要还俗入籍落户,我马上帮他把这事加急办了,帮他把田也一并请了。”
“这就对了,不要动不动就想着巧取豪夺,如今这天下动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我们行事啊更要小心谨慎,莫坏了名声,授人把柄。”
京兆杜氏,名门大族,就他们这一房,面对如今不明朗的天下形势,也是多方下注。
杜三郎的弟弟杜执礼,如今在洛阳,依附于郑国公王世充,任正五品持书侍御史。而杜三郎已故大哥的次子杜克明,原是隋朝县尉后弃官归家,如今也接受赵国公李世民的征召,任正七品法曹参军。
能用钱解决的事,杜三郎并不愿意费劲去抢,尤其是如今这个时候。十两黄金,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大笔钱,但对京兆杜氏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明年就是老夫人八十大寿,这个道家的炼丹秘银锅,正好做贺寿之礼。”
丰乡侯夫人郭氏,杜二郎父亲杜征第二任妻子,出身河东名门郭氏,北周并州大中正郭褒之女,二十岁嫁到杜家,已六十年了,执掌杜氏,一言九鼎。杜三郎对这个嫡母可是又敬又畏,这个稀奇的秘银锅他打算拿下,做为贺寿之礼,讨老夫人欢心。
李逸并不知道这些。